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爸妈单位的办公大楼建于五十年代中苏友好期间, 四层高, 每层都非常高, 足够一般楼房的两层, 几个大门上都有圆拱型, 颇有洋味儿. 中间一条过道几乎够两辆车对开, 每个办公室的门都很大, 办公室也很大, 一间里就有好几十人办公. 但走道里却总是没个人影子.
一年四季这楼都是阴森森的, 常常有娃娃们说楼里有鬼, 不过文革中的确在那里斗死了不少人, 上吊的跳楼的, 也有活生生打死的, 爸爸就几乎在那里送了命. 爸是在妈怀了我姐后不久被关进牛棚的, 一直不让妈去看, 说没有老实交代问题, 我爸一生老实出奇, 要他编造点”问题”交代实在太难. 直到我姐姐出生, 爸也没放出来, 妈说那时在医院生我姐后希望组织上能宽容一下, 让爸来看看女儿, 结果等了好几天都没来, 一直到妈出院, 抱着姐去看我爸, 那时爸被打的鼻青脸肿, 面目全非躺在光木板床上动不了跟停尸是的, 妈说根本就认不出了.
我长大后问爸时他告诉我是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 估计原来是储藏室之类的地方, 没有窗户的, 十来个人带着特厚的工作手套围着(那时没有拳击手套), 把爸推到中间, 关了灯漆黑一团, 然后被当作练拳沙包一样这面打了推开到另一边打, 直到倒地不起为止. 爸倔, 不肯一开始就倒地, 所以被打得最狠.
姐的名字叫”璐”, 妈说是在医院时就想好了的, 因为妈妈的病房正对着来医院的那条路, 妈在医院的几天每天都抱着姐姐在窗口看着那条路等爸来, 虽然最终没等来, 女儿的名字倒是起好了.
爸中间放出来过一段时间, 到生我的时候又在牛棚里. 不过那时已经松动一点了, 只是劳动改造, 干些铲煤什么的粗活, 我出生后, 我姨姨(妈妈的妹妹)到牛棚里去报信, 姨姨常跟我们说起当时的事情当笑话: 姨姨告诉看守来意后, 看守对着里面一群黑乎乎的影子(都在铲煤, 没有任何遮盖, 所以每个人都从头黑到脚, 辨认不出)大叫一声”XXX, 出来”. 一个黑影就跳出来, 立正, 大声回应”XXX到”. 看守说”XXX, 你老婆生了, 是个儿子”. 我爸就大叫”感谢组织关怀!”. 我姨姨在一边不敢笑, 拿出医院证明给了看守就走了, 当晚爸居然被特批一晚上假, 澡都没洗, 身上又没钱, 硬是走了近二十公里去医院看妈妈和我. 因为在医院当时就要登记名字, 而爸当时还提心调胆要明天一早赶回去, 所以就给我起了”谨”的名字, 后来户口登记时被误写为”瑾”, 成了女孩子的名字, 还给我找了不少麻烦.
那栋大楼在我小时候一直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每次进去都是狂奔到爸的办公室, 然后在拼命逃出来. 我一直到长大奔三十了,噩梦的场景还常常是在那楼里, 压得我透不过气. 几年前听妈说那楼终于推倒了, 从新盖了一栋十八层的大楼, 也真是奇怪, 从此这楼再没有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