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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跨的界,揾过的食,追忆青葱年华

话说那年,我因为那段感情(参见“魔都爱情故事系列)被情敌萎哥(单相思自带委任状羡慕嫉妒恨的情敌)在办公室胖揍一顿,吃斋念佛的公司黄总黄大善人冲冲大怒,将美人鱼扫地出门,我也愤然辞职,从此流落江湖,浪迹天涯

工作难找,不是一点点难,太难,落魄的小小少年,为了生计,退了出租房,经人介绍,卷铺盖去了松江一台巴子机械厂捡起老本行,继续做车工

好在厂里豪爽,管吃管住,每一分钱都能存下来

车间里就我一个上海市区的小朋友,大家看我的眼光都带着惋惜和同情,彷佛我脑袋上印着31010下放劳改似的。每天车间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好在后来存下钱买了部碣石水车,随时可以杀回市区见女票,不然真是度日如年

就这么混吃等死干了好几年,从片场小清新养成了车间老油条,不料那一年闹金融风暴,年底厂里出了大事,接连被取消了几个出口大单,厂领导虽然对我颇有好感,依然沉痛地辞退了我这个小工

背着沉重的行囊,垂头丧气回到父母家中,父母对我早已失望,对我自然也没好脸色

这次失业恰逢年关 闲了近两个月也没开张,家里蹲的日子越来越难熬,每天一大早出门,不是扫街挨家挨户上门问要不要用人或去劳动力市场打卡,就是去图书馆读书消磨时光,直到天墨墨黑了才回到家里,吃完给我留的一碗饭,早早歇息继续第二天的讨饭之旅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荡了满两个月,过了年,春暖花开,否极泰来,找到份顶级商场日系大牌专柜的活计,好比“三十而已”中王MONEY(王漫妮)那个岗位,凭着之前笑傲江湖攒下的社会经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加上多年在自己脸上反复调试的手艺,硬生生做出了业绩,挺过了试用期。你看李佳琦卖口红气势如虹,小爷我那阵推销睫毛膏的小宇宙也够得上植村一哥

庆幸之余,总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我打心底,还是根正苗红的领导阶级,喜欢摆弄机器,不喜欢资产阶级香的让人发晕的瓶瓶罐罐

混了大半年,快要入秋的时候,接到松江打来的一个电话

电话里头头口气很急,都没空寒暄,直接问我懂不懂电脑,能不能修改个程序,厂里有台机器靠电脑控制的,转型做新产品,老程序不管用了,要改一些参数

仔细一问,不用我跑趟松江,厂里有个财务小姐姐家在市区,会拷贝一份叫“源程序”的东东在软盘上,给我送过来,再给我一封信,告诉我修哪里,我改一改,能跑了,拷贝回软盘上,还给小姐姐,限期半个月,厂里给我五千块报酬,顶我原来大半年工资

如此霸道的美事,我怎忍拒绝?

我有这胆识魄力,不光是因为我年轻有为,对计算机无所不知(帮过厂里办公室用WPS打过字,调过屏保,还会空当接龙和扫雷),更何况,上海人身上精致的利己主义的懂王基因本就因财而生,为钱而旺。我一听有五千块,告诉对方先让财务姐姐送两千块来,剩下的三千完成后一笔付清

这笔生意,从头到底就一闷包,甲方不懂,乙方装懂,整个项目建立在甲方乙方绝对信任的基础上,充分贯彻了小平同志改革开放解放思想的伟大精神,摸过石头过河,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在商场附近的肯德基与财务碰了个头,2000块到手,激动地我小心脏砰砰直跳,两眼直冒蓝光,羞得小姐姐面带桃花,从包里往外掏软盘和信纸的手都瑟瑟发抖。。。

回到家里,洗了把冷水脸,想到要实现拿到3000块尾款这个小目标,客观上还有两个小困难,顿时有点胸闷

一,我要一台电脑,因为我没有

二,我要学写程序,因为我不会

买电脑是不可能的,那个年头,品牌机是不敢想的,兼容机也要万把块,我没钱

写程序,那更是完全不懂的,打了一圈朋友的电话,才懵懵懂懂知道些皮毛,程序还分很多很多种,有什么B,C,D,P反正就是很多很多,每种都不一样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去虹镇老街(上海顶级平民窟,Inner City)拜访一个朋友,他开了家黑店,打着修电脑的幌子大张旗鼓卖盗版软件游戏光盘,又扯着盗版软件游戏光盘的大旗悄悄地卖爱情动作片,只有此人,有我需要的一站式解决方案。后来他因为贩黄进去了,我出国前几天,他刚劳教释放,我接他出看守所,这是后话。。。

还得说,苏北人最上路,一说来意,马上借给我一台硬盘最大的马马叉(奔腾MMX)电脑,还给我加了内存条(当时听说很贵的),店里盗版软件盘随便拿,分文不取

回到家里,根据朋友的指点,将盗版盘上所有的开发软件统统装了一遍,记得有Visual Studio, Borland C++,DELPHI,什么的,那些破东西,烧成灰我都忘不了,因为实在太难了,像天书

折腾了一整天,终于搞清楚了,厂里说的源程序,是微软的C++,也叫VC++,这可不是维生素C,再一圈电话多方求证(没上网条件),方知C++是种很鬼很悬很灭绝人性的大杀器,专治各种不服

第二天我休息,一大早杀向科技书店,买了本最说人话的“VC++傻瓜书 for Dummy”,临阵磨枪,不快也亮,我在回来的公交车上如饥似渴拜读那本神作的时候,不知道我以后的人生将迎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一辈子,我接触的都是新领域,学的都是新技能,什么来钱学什么,什么发财干什么,学一样丢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很多事情,就干一票,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干完拉到,就为挣钱。作为一个上海弄堂出生长大的穷人家孩子,普通话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进中学广播站看电视听广播学的,英文是为了生计,外滩倒卖外汇和城隍庙斩老外卖高仿古董看原版录像学的,待人接物八面玲珑厚脸皮是在社会上碰的头破血流求生存学的。终身学习,学以致用才是学习的真谛

回到家,打开程序界面,一边看着厂里的修改需求,一边翻着傻瓜书,一个文件一个文件看,到吃晚饭的时候,终于打通了经脉,原来是那么简单,只要查找原来的参数,把数字换成新需求上的数字,存盘,编译一番,没有报错就算通过,原先的程序里,每个参数都用的常量(看傻瓜书现学的名词,意思好比人的名字,多少年不会改的),改成新的就好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拷回软盘给了财务,厂里上机试验通过后说话算数让财务给我带了3000,我把电脑还给了黑店大哥,婉拒了拉我入伙一起批发爱情动作片的OFFER,收心回店里继续做我的植村一哥,直到后来的又一次失业。。。

我知道,我是幸运的,要不是那家计算机公司要价太高,这个外快也轮不到我,要不是碰巧难度太低,我也没法交差。重点是,我落魄的外表下,藏着颗感恩的心,就算被辞退了,公司还能考虑到我的价值,给我一个额外的机会

从此,我再也没怕过失业,每一次命运胆敢对我关上门,我就拆他一面墙,我是暴力拆迁队,专治人生各种钉子户添堵不对付

谨以此文献给奋斗过和奋斗中的肉联同学们 祝天天都快乐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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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拾英 / 人生足迹 / 那些年,我跨的界,揾过的食,追忆青葱年华 +8
    • 你写的这些故事都是你的真实经历啊?
      • 多谢回复,我希望当初三好学生,三个志愿都是清华,这样就不必折腾了
    • 你好厉害呀👍👍👍……阔以从不同的体裁和角度来写故事,不同的风格,有特色的人生😄😄 +1

      我也学过C++,但是,我都不记得啦😓😅。。。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机会再用它。。。
      • 多谢 :)
    • 佩服👍 +2
      • 多谢多谢 :)
    • 厉害。看你接了那个改程序的活我都替当时小白的你捏了把汗。佩服你的胆量和聪明,现学现卖,结棍👍 写得真好,赞! +2
      • 非常感谢,那是情非所以,被逼上梁山了
    • 写得真好! +2
      • 哪里哪里,多谢多谢
    • 👍👍👍。人生就要这样才有意思。 +1
      • 多谢欣赏
    •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1
      • 哈哈,多谢多谢
    • 佩服,胆识过人! +2
      • 不敢当,多谢多谢
    • 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LZ吃到了就换,看来属于胆大也撑不死的..... +1
      只要牙没崩就好!
      • 哈哈哈 多谢多谢
    • 牛👍 +2
      • 多谢
    • 佩服你的文字能力,信手拈来。随便一写都是朴实动人的自传。而且,短短数日纵横Rolia多个栏目。胆儿肥👍 +1
      • 多谢多谢🙏端午安康
        • 直觉就是野猪再现🤣,上海人骨子里的那股傲气是一样的 +1
          • 嘿嘿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