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遇到大妈,我还是很吃了一惊的。冤家路窄,我都躲到加拿大来了,没想到还是能鬼使神差地相遇。
大妈是我的远房亲戚,至于是什么亲戚,我一直都搞清楚,反正是亲戚就对了。她的年龄,我一直也没搞清楚,她有时深刻得像修炼了五百年,有时又天真得像刚刚断奶,让人无法捉摸。
我对她的畏惧开始于我的童年。我刚刚上学,那时候还没那么卷,作业也没那么多,所以我的课外时间是自由的,几乎时时刻刻都跟小伙伴们在村子里疯跑。每次大妈见到正在疯玩的我们,都会叫住我们,严肃地问:为什么不做作业?被打扰了兴致的小朋友们就会白她一眼,转身跑开。这样的次数多了,小朋友们望见大妈,都会躲得远远的。
后来我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大妈比我还激动,问:清华北大不错,你为什么要考一个农学院?我无言以对,总不能违心地回答我不喜欢清华北大吧?
大妈看着我们班的毕业合影,指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同学说:这姑娘不错,你为什么不追她?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单相思三年的事实,只好尴尬地回答:她……好像有狐臭,我不喜欢。
大学一晃就过去了,到了残酷的毕业季,我只能找到一个很小很小的公司,才能在大城市落脚。那个夏天,大妈又激动了:京城那么大,为什么找这样的破公司,为什么不去更合适的地方?我忍了又忍,最后决定避免正面冲突,于是我说:小公司……更有发展前景。
工作第一年的春节,我像千万打工人一样回家过年,果然又遭遇大妈。大妈一见我是一个人回来,顿时就惊诧了:你条件也不错,为什么还不找女朋友?我只好撒谎说:女朋友……春节加班,回不来。
大妈毫不气馁,继续问:你老大不小了,也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不结婚?我想后退已经不行,总不能认怂告诉她我女朋友八字没一撇吧,只好回答:我们……还年轻,准备先搞事业。
如是三年之后,我终于结婚了,婚礼正是春节。大妈一边吃酒一边继续开导我:你们年纪正合适,为什么不赶紧要孩子?我看了一眼满脸涨红的老婆,回答说:我们……正在准备。
后来,事业家庭都忙了,见到大妈的次数也就少了,再后来,我们出国了,与大妈见面的次数更是微乎其微。我如释重负,以为终于可以不再听她的那些为什么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有一天,我在丰泰竟然偶遇了前来加拿大投奔孩子的大妈。大妈见到我,显然也很激动,拉住我的手,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为什么,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只想赶紧转身逃跑。
正在这时,我不小心说了几句想念家乡小吃的话,大妈顿时又战神附体了:
你那么爱老家,为什么不滚回中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