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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小兰的本名叫兰丽芝,我们上学的时候,同学之间通用的称呼叫老兰。叫小兰是最近两年的事,特别是先生和她认识以后,便常称呼她小兰。直接叫名字显太亲热而且有成吃的荔枝之嫌,如果连名带姓的话,除显陌生,一旦口齿不太清楚,那更是成了不能吃的烂荔枝。

认识老兰是初中一年级,可以说她是我真正严格意义上的人生朋友。那时我们住校,一间寝室住十六个人,房间有两个门,中间两排上下铺把房间一隔为二。铺位似乎一年调整一次,老兰常睡的便是门背后中间那排的上铺。她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眼睛不大,可能是营养不良,头发和脸都有点黄。

那时住校的学生里,老兰的家离学校最近。因为这个缘故,她每个星期都要回去两三趟,带点米菜和家里自产的零食。冬季的时候农村里最普遍的是一种用米炒熟和用麦牙糖压成片的米糕。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同寝室要好的三五个人便会自发的到半路去接她。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两里路,几乎到老兰家住的村子。

老兰是个易相处的人,她很少跟人争论,也不太生气。家里虽然穷,做人却很大方。每次我们把她接到学校,她带来的那点能吃的东西在路上就基本被我们瓜分完了。所以同学里,大家都喜欢她。

虽然喜欢,还是有层次的。发现和她是朋友,几乎是上了初三。人慢慢地懂事,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和心事。那时候觉得能够深谈的还是老兰,我自持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和她谈心并不需要她给出什么建议,更多的是自己需要一个听众,而老兰,便是一个有理解能力的听众,而且可以保守秘密的。那时候,她会陪着我在星光下的操场上一圈又一圈不厌其烦地听我讲自己的事。

初中毕业的时候,因为少数民族的优惠政策,她上了一所本省的民族师范。那时候我对她只有羡慕的份,终于可以跳出农门了。据她后来讲其实那时候她是下决心想要上大学的,只是家里看她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终舍不得放弃。毕业的那年暑假,我约兰上我家里玩。兰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某种意义上还不及我的世故。那时我们最痛恨的两个字是虚伪,一切可有可无的客套话在我们眼里都是俗气的代名词。我们于是随心所欲地清高着,见了大人也不打招呼也不问好,以为那就是个性。在我们的心目里,每天那天饭吃过没有的问候是无聊的浪费时间。不是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懒得开口说话。

兰在我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几乎是我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家里菜一上桌我是第一个吃的,和家里的人我从没什么客套话。兰和我一样,也不跟我客气。整整一个星期在我家里没发出声音。家里长辈问她话,她也只是点头或摇头。以至于她走的时候,父亲说我这个女同学象个哑巴。父亲这么一问我方才觉得兰这样的脱俗有损我在家人面前的面子。那天我送她回家,在路上竟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对长辈应该给予一定的尊重,要问好走了要打个招呼。她似懂非懂得看着我说,好象来自另一个星球。

兰的家所在的村离我们家有十多里路,因为交通闭塞,最普遍的交通工具还是自行车。我推着父亲的二十八寸自行车,自靠奋勇地说我可以带她。那时候我的个头,只比自行车高出一截。上车还需踩到踏板的上端才够得上。兰看看我,将信将疑。在我坚定目光的鼓舞下,并坚决地说没问题,她半推半就的上了我的后座。车子骑到村口的时候,有一个下坡,下坡的村路连着外面的乡道,紧接着一个直角右拐,连着长长的下坡。我想要从村道的下坡下来,因为道太陡,只好继续拐弯,车子速度越来越快,刹也刹不住,加上路上都是新铺的拳头大的鹅卵石,于是车子一滑,我们两个一前一后重重地摔到路旁。

仿佛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抬头赶紧去找自行车,一看车子乘躺在路中间,后轮还呼呼打着转。爬起来一把拽过车子移到路旁,见兰还趴在前面地上,于是上前扶她。只见她一个手捂着嘴巴,手里拎的包在边上散了一地的零碎东西。我把她搀起来,只见她的嘴里满是血,内唇好象还有一道口子。看着她想哭的样子,我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还是先回我家去吧。回家的路上,我们一瘸一瘸的倒象两个从战场英勇凯旋的士兵,就差唱义勇军进行曲了。

那一次壮举的结果是我摔破了一条裤子和一件衣服,胳肘处擦掉一大块皮,至今都没补回来。兰在我家里又住了一个星期疗伤,她的两颗前门牙摇晃了好几天,最终顽强地长在了原位。

自那以后,兰再也不敢搭我的自行车,即使敢也没了那样的机会。以至到现在每次一见面,她都要调节侃我一回,反复庆幸她幸存的两颗门牙外。还教育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我很坚决地说没问题的时候,千万不要上我的当。

也难怪,兰后来做了老师,教育人便是她谋生的职业。

后来的联系慢慢少了,她在一所乡里的中学教书。说是语文老师,每次看她的信,就象小学生写不出作文一样搜肠括肚地难受,字还是一笔一画却仍不见整齐。兰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兰。通信并不多,有时候半年写一封,因为地址老变,兰也是那种懒散的人,后来信便也不写了,见一次面几乎都要隔几年。最后收到她的信是说她要结婚,想买房子问我借点钱。钱的数目不多,五千块。当时很忌讳朋友之间借钱,又相隔太远。于是便没回她的信,直接寄了一千块钱给她。后来收到她的回信,没有再提借钱的事,只是说收到了我汇给她的一千元钱是不是给她结婚的贺礼。我没有再回信,算是默认。

后来因为出国,便常回老家。有一次在街上,被兰的老妈眼尖看见,说是看见老龚了,这里她母亲和那写同学对我一贯地称呼,指给兰看的时候,我已经进了路边的一辆车。那时候兰挺着个大肚子,硬说她母亲年纪大眼花了。兰的母亲见到的确实是我,那段时间经常回去,但因为匆忙,都没有和她打招呼。后来回去的次数多了,便与兰开始接触。她已经调到镇里的一所学校,每次回老家都要路过。有时候便在她校门口停下来,她的宿舍就在路边的商住楼上。一个小小的房间,穸户对着操场。房间里除了一张旧的双人床,就只有一个大电视,象是结过婚的人住的样子。说是结婚,那时兰的女儿已满周岁。
大部分时间女儿留在乡下的婆婆家,他和老公住在租来的那间房里。兰的老公是低我们一届的初中校友,因为低年级的缘故,以前对他并没有印象。

比起兰,她的老公倒成了个寡言的人。只第一次见面打过招呼,后来的几次几乎没有声音。在后面的接触中,我们很快感觉到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内心是极小家子气的。有时候我们约了兰一起外出吃饭,便经常听到他打来电话催他回家。兰是个温和的人,总是在电话里耐心地一遍一遍地跟他解释。先生看不下去,便找着台阶让她早点回去。也许多年从事教育的缘故,认识兰的人很多,再加上兰是个极有人缘的人。有时候吃饭,经常会遇上人跟她打招呼。每次叫兰,必是有求必应。吃饭也好,去玩也好,打排也好,很少有被拒绝的时候。我的朋友也喜欢和她相处,她实在是个大大咧咧的又有点傻乎乎的女子,有时候傻得让人哭笑不得,好象和这个世界没有太多可争的东西。

她常说她喜欢生女儿,可是她的女儿一点都不象个女孩。因为一直想要个女的所以生了个女儿,便跟了她姓,她说这是天意,就叫女儿兰天意。尽管乡下的婆婆因为想孙子,气得几个月没给她好脸色看,她还是自得其乐。可惜这个女儿可一点没有她想象中的女孩子的文静。调皮捣蛋不说,还常会出奇不意地当众脱裤子。她那一幅怀疑的神态,好象在女儿真的搞错了性别。听的人倒是对她的自嘲生出几分真诚的同情来,便安慰她这叫好女儿月男子气。

有段时间我们只用短消息联系,有时候为一件简单的事情,短消息要来回发上七八条。

即使我在家她也从不用电话,一度我肯定地以为她家里没有装电话,因为我从来就没见她用过。直至有一次去她家里吃饭我特意地观察了一下才发现她家里是装了电话的。问她,才说她手机是包月的根本用不完,所以几乎不用电话。我惊叹,不早说,我的手机也是包月的呢,通话费用不完,短消息费一个月倒要几十块。两个精明的大傻瓜。于是那以后兰便改成打电话,那天约好第二天早上十点去做面膜。我是最怕早上有安排,晚上便关了手机,呼呼睡到十点多。开了机心想兰肯定也改主意了,到中午打来电话,说打了一上午电话找我,手机一直关着。我说睡觉呢,挂了电话突然反应过来,她干吗不发短消息呢,这样我不是一开机就收到了吗?不禁为自己的发现窃喜。

对她老公我们却一致公认不喜欢,对他的偏见一旦形成,便不想与他多接触。有时候叫兰,故意不提她老公。知道兰内心的委屈,我很能理解,却又不便多说。嫁给一个心胸不够开阔的男人,只能自己多一份宽容。也许年龄上老公小的缘故,这便让兰在下意识中少了些自信。

真是好女人偏配个不好的男人。而坏女人往往就找个好男人。

和兰的话并不多,有时候来我家,怕两个人对着闷了,便往她身边捧一堆杂志,一个人东窜西窜去了,她也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翻翻杂志,没有什么要求,也不生气。我们也很少说亲昵的话,但是在内心里明白,年少时结下的友情,已无须言语来表白。

几天不见面,她便会发来短消息,问“在干吗”。回的往往是“不干吗”。又问“想干吗呢”。“不想干吗,只是有点想你了”。看到这一条,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温暖,几十年的直知,这已经是我们之间最赤裸裸表白了。

一直以为兰是清贫的,总是想在经济上有机会照顾她。直至后来兰搬了家,才发现自己的某些偏见是多么庸俗又自以为是。她的家足有一百五十个平方,装修都花了十多万。相比之下我们房子的装修倒显出一幅贫困象,能简单的尽量简单,能便宜地尽管用便宜的。比起她的大方和大度,发现自己真是又抠又小气的。

有次几个朋友吃饭,无意中谈起贷款的事。先生说前几天因为还贷款到处并钱应急,兰说五万十万她可以帮忙没有问题的。我们连说不用已经解决了。平时最怕和朋友之间有经济上的往来,年少的朋友单纯和和贵之处就在它没有丝毫的利益关系。没几天看中了一个房子,首期还差五万。便又想到了兰,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发了短消息给她,说是应急需要五万块钱,一个星期就还她。那天正好周末,兰回了短消息,说钱在银行要周一上班拿。我边看边想她是不是在找借口呢,便说好的。一直到周一早上,没有兰的消息,便也不作声,明明是自己找人帮忙的事,却又想要别人主动。那天正好经过她学校,便试着打电话给她只是说经过她校门口,她也没多说叫我在校门口等她。远远地看她拎着包,走到近处掏出一叠钱说是两万块现金,又给了我一张存单,我一看是定期的便有点不太好意思,她连说没关系,便连同身份证塞给了我,并告诉了我密码。在商场上习惯了戒备和防范的我,面对这彻底的坦率竟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在一旁数落我,看你是不是又多心了呢,人家早都放在心上了。你有这样的朋友是值得骄傲的。我吐吐舌头,狡辩,我坏才能显出朋友好嘛。

那笔钱我很快地连本带息地还给了她,虽然友情的分量不能用金钱恒量,但是我还是感到了这份信任的分量。

虽在同一座城市,和她的家就隔着一条马路。因为常在外面跑,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在一起聊得更多的话题都是关于过去,面对已经美丽时尚和妩媚的特意将头发染成黄色的兰,我的脑海偶尔会浮现那个穿着发白的旧衫裤的瘦瘦高高的黄头发少女,那时候,我们都叫她老兰,她是不是也会这样想起从前那个土土的却在她面前表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我,那时候大家都叫我老龚。

那段属于我们人生的共同岁月,在这一生里,再没有人可以一样走过。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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