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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阵失蹄英语关,可惜”将军”马不良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临阵失蹄英语关,可惜”将军”马不良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九
  
  跟许多自以为是的美国大学一样,KU也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应用英语中心AEC (Applied English Center).它像集中营一样把所有英语为非母语的留学生关起来训练一段时间,以适应所谓的美国学院对英语的要求,从而保证你完成学习任务. 每个学期开学前几天, 所有的新生和不幸还没过关的老生都要参加一个英语水平测验考试,包括听,读,写和语法,不管你原来的托福考试成绩如何. 我刚到时梁主席就警告我花时间好好准备一下考试,极少有人”幸免于难”. 听读写语法不要奢望全过关,但尽量多过关. 其中最难过的是写作,因为当时托福考试还没写作这一项目,我们自然没受过相应的考试锤炼.
  
  好了. 听读语法是老生常谈,乏勇可陈. 做文章则是要命的考验. 作文的题目是要我们用几百字描述一件事,日常生活也好,工作娱乐也好,不论巨细,要求说说如何让事情做得有条理些,为什么. 嚯! 我当时几乎不加思索,上来就开始大谈如何踢好一场足球. 大体构思是既要有个人技巧,也要有整体配合,攻有章,守有法,领先时不松懈,落后时不泄气,还要抓好临门一脚的机会,等等一套洋洋几百字. 万万没想到,这是我来美国后犯下的即使不算是第一个错误,也算是第一个学术错误.
  
  考分公布,我的作文分数被批得一塌糊涂. 当然不服气,找到AEC论理. 年轻的女教师老实说她看了半天看不懂文章在玩些什么,更不用说如何玩了. 我强调说这是足球,国际足球,不是美式足球! 她好像恍然大悟,认真地接着说,如果你的英文更好的话,球也会踢得更好,好好练习一下英文吧. 我操!
  
  我无奈地掉进了作文陷阱. 当时大概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或过低估计了肤浅的题目背后隐藏的杀机. 不幸选了个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是第二难的事来做. 第一难的事是政治经济改革,有老邓撑着呢,我当然不敢碰; 选了个第二难的,要把足球踢好. 哎,说也是,国人忙了几代人,花了几十年,也没个结果. 我凭什么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里用寥寥几百字搞定? 结果是,连眼前的黄毛丫头都征服不了.
  
  被套进了AEC,后果不堪设想. 在KU,AEC也算一门正规的研究生课来收缴学生的钱. 原计划三千美元的学费管三门专业课,这下变成只管两门专业,再加一门英语. 英语算个球! 等於专业课的学费涨了百分之五十,原来美国人是这样坑外国学生的. 要命的还在后头. 不少系明文规定如果学生被套进AEC,不会考虑给奖学金,给了的也要拖延到从AEC解放出来,因为这些学生还没有完全进入学术状态. 完了,如果我在春季只能修两门专业课,也就是说,还只是个“半残”学生,系里根本不会考虑我的秋季资助申请,这样就命中注定必须连着交两个学期的学费. 万一秋季学期仍混不出AEC……哇懊!
  
  唉,我后来才慢慢琢磨出AEC此处玄机. 美国人在校园里闹政治呢! 每个系都有自己的权力定下学习要求. AEC的权力和目的就是要关外国学生. 关多久,怎么关,别的系管不了. 系里养了一批自以为是的英语教学专家,把关进来的学生当教学实验对象,就像医院里实习的医生,用病人做实验品,还生怕你病好了不再来.
  
  专家称之为“文化震荡”,我干脆叫它“洗脑”. 这算是来到美国后碰上的第三次洗脑了.
  
  第一次显然是在教堂里,牧师要在我白纸一张的心灵里装个上帝,要我有个信仰. 孰不知,我刚刚才好不容易摆脱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呢.
  
  第二次是在纽约黑里黑外”炼狱“了一通,在上帝之下添加了点罪恶感觉. 就像是给上战场的战士打了点马啡兴奋剂,让你欲罢不能.
  
  第三次是AEC们要改变我的语言思维表述方式. 所谓AEC作文大法是由无聊透顶的美式八股文组成. 文章永远要分三段论. 第一段刚开始就要直接了当地”切题”,提出文章中心思想. 接着第二段要有若干分析论点论据去支持它,然后结尾,回应主题. 貌似简单,其实不易. 它要把中国人用五千年文明糊起来的脑袋,换成只有两百年历史的思维搅拌器. 哦,不好意思,用基督教的精神来深刻领会,叫做改变呐喊痛苦的方式. 结果是,几乎每个外国学生都得在AEC的教室里学会美式呐喊痛苦一通,然后才能跟美国学生平起平坐.
  
  第三次洗脑其实是最严酷的,是走美国白领阶级的必由之路. 又有什么办法呢? 呐喊归呐喊,这毕竟是生活现实,谁叫自己选择这条路. 既来之,则安之. 我只好努力寻找一种平衡心态的渠道.
  
  已经开学了,校园热闹起来. 除了日复一日紧张地上课,呐喊,洗碗外,我找到了另一个学习英语了解美国社会的途径. 在学生活动中心里有一台大型投影电视,可以从早开到晚. 我自费交了那么多的学费,要好好通过电视给”看”回来. 时值海湾战争刚刚打响, CNN全日制24小时报道应接不暇. 借着战争的硝烟,AEC教室里外国学生也乘机踊跃发言,呐喊痛苦,把海湾战争所带来的人类灾难全都算到老美头上.
  
  教室外,我几乎把所有的课余工余时间都投到电视上去了. 早上上学前先往活动中心跑,争取在上第一节课前看一通新闻. 晚上则经常一人傻乎乎坐在电视前直到深夜才步行回家. 由于少了门专业课,课程压力相对降低,正好腾出时间大看电视,赢得学习社会英语的宝贵时间. 当然,多交了学费的心态至少也平衡了不少.
  


  我的六位美国教授和他们的课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十
  
  (上)
  
  除了AEC那些不学无术的英语教师外,我总共在KU严严肃肃地”泡”过十几位教授. 其中六位教授的学问和个人风格,构成了我在美国生存下来的人文精神和学术老底.
  我在KU修的博士专业是文化人类学,简单的说,研究人类的社会文化发展史.
  
  教授Gibson,教文化符号学导论课,讲的是人类各类社会活动,比如宗教,政治,体育,艺术等等,表现出的文化符号特征和内在精神. Gibson曾获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是当年著名文化符号学专家的门徒,也是该行业全国学术委员. 五十多岁的样子,衣着从来没有修过边幅. 他的教授风格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 规定要读的几本参考书好像跟他课堂上所讨论的东西没有任何关系,也从来没有在课堂上讨论甚至提到过这些读物. 害得我痛心不已,因为那是一本花几十美元买的书啊!. Gibson还喜欢摊开硕大的身子,坐在椅子上,旁若无人地独白并且永远毫无板书. 口语快得出奇,而且浑钝不清. 看起来他丝毫不想照顾我这个课堂上唯一的外国学生. 我于是总得在大部分时间里埋头拼着命记下些他说的什么东西,奋斗着领会他的深刻思想,而实在无暇顾及课堂上好像颇为活跃的讨论气氛. 突然间,大概他得意了,或者学生们得意了,笑声爆发. 我于是傻楞楞地为摸不透其笑中玄机而失落万分.
  
  他的课以讨论为主,没有任何形式的考试,所以课堂笔记记也算是白记. 四篇期中小论文,每篇十页纸,最后是期末一篇大论文,二十页纸,不能少也不能多,包括至少两页纸的参考文章书目清单. 原来我以为没了考试,会轻松很多,不会披挂”五音不全”,支离破碎的笔记本仓促上阵. 谁知课到深处,痛悟写文章更难. 既要概括别人所得,又要写出自己思想,还要列上几十个参考资料,最后还要凑够文章页码字数. 整个学期,诸多作文炒炒卖卖,AEC的蹩脚英语写作大法也帮不了什么忙,好不容易拼凑到最后期末文章时. 几天几夜,通宵达旦,多呼哉,太多也!!
  
  跟别的教授比,Gibson教授颇平易近人,尤其愿意跟学生混在一起. 期中放春假前,他还邀请同学到他家开Party. 他的屋子座落在远郊一个安静而孤独的地方,房屋造型古怪,大有现代抽象派风格;还在林子中,又颇有”森林老屋”的味道. 他钟爱风格粗糙的卡车,上学也开着它,轰轰轰一直开到系楼前他的停车位. 客厅里墙上挂着大小两把猎枪,可见这个文人还很有尚武精神. 除了猎枪,大概最显眼的就算那幅美国作家海明威的画像和一幅据他介绍是现代抽象画派大师康定斯基的画. Party之中,我还傻乎乎地摆弄了一下书架旁的一尊木质雕塑,询问是何方宝贝. 大家大笑一通,教授解释到那是印第安人的男性生殖器崇拜物.
  
  Party上的热狗,啤酒,猎枪,海明威,再加上男性生殖器崇拜物, 我顿感把握住了Gibson教授的骠悍风格,当然也来了学术灵感. 我的期末大作为中西文化符号比较.取材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康定斯基的抽象色彩画和张大千的晚期拨墨画. 添油加醋,试图分析他们在表现符号上所代表的不同文化精神,以及贯穿其间的普遍人性内涵. 我还特意为此请教了中国学生会的梁主席,因为他是研究张大千晚年写意画的专家. 还好,劲没白费. 尽管老实说只听懂了Gibson在课堂上一半左右的话,也没时间认真阅读他指定的必读书物,更不用谈记得一塌糊涂的课堂笔记了,最后文章混了个A,而他的批语只有廖廖几字:这样的论题从未见过,有意思.
  
  Jackson教授同样毕业于芝加哥大学,年纪好像比Gibson大几岁.半大老头,沉默寡言,深居简出. 除了文化符号学外,他还专攻人类各方心灵术,尤其是心灵危机安慰术,比如说吸毒吃药和自杀. 又精通东方愉迦,听说对中医也略知一二. 身材干瘦,但神情永远峻俏,大概是练愉迦术练出来的或者吃什么药吃出来的. 但我所上他的课是关于社会组织形态,跟他拿手的心灵术好像遥遥无关. 此课同样没有什么考试,而且还很便宜,不需要像其他课一样买一大堆必读书教材来看,大概他很看重个人的自我顿悟境界. 还强调心灵勾通,课堂里是没完没了的讨论. 最要命的是规定每个学生必须发言,哪怕只有一句话也好. 如果是可以事先准备的还好说,我辛苦一点提前一个晚上”出林”. 可他要求即兴就实在难为这只笨鸟了.
  
  记得有一堂课Jackson一上来就突然大谈陈凯歌的电影”霸王别姬”的文化符号意义. 大概他刚在前晚看了此电影. 霸王别姬当时在美国是红极一时,曾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差点得奖. Jackson谈起剧中错综复杂的三角同性异性恋爱关系是少有的眉飞色舞,津津有味地大肆发挥他的心理文化符号分析能力. 在他的理论里, 我仿佛看到一种倾向,所有唱花旦的男演员都要染上同性恋,最后是无药可救. 可惜我没能抓住这个机会,乘机大肆发言一通. 因为我当时还根本舍不得花8美元到电影院看这部新电影,只能到过气电影院看一美元一场的老电影. 不了解剧情和有限的英语能力当然限制了我的肆意发挥. 看看我这个中国人居然对论题反应迟钝,Jackson显然大感失望.
  
  还好啦,此课结构松散,只有期中期末两大文章要写,二十页纸一篇,分数各占50%. 我投其所好,不惜盗版重新包装鲁迅的一篇文章,专谈中国魏晋时代社会变革时期文人们的文章,药和酒的关系,还引入历史上诸多文公,比如远在先秦的屈原,近在北大的王国维的投湖自杀精神做铺垫. Jackson大概没想到中国人除了在京剧中搞同性恋外,还有如此深厚而高尚的吃药史和自杀史. 我还乘着此文得A的东风,在期末论文中大谈我对中国社会结构形态的”独特”观察. 我把它称之为宏观上一统协调,体现在儒家的有序的社会结构理论; 微观结构分裂零碎,表现在诸多次文化各自为阵,互有差异. 可惜文风太过犀利,不能再次感动此公,期末下来文章只拿了个B. 看起来我故意表现激进的观点像上了一帖猛药,让Jackson的愉迦术应接不暇,真是误了大事.
  
  
  


  我的六位美国教授和他们的课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十
    
    (下)
  
  Mefferd副教授40来岁,系主任, 考古和应用人类学专家,科罗拉多大学博士,专门研究美国印第安人部落和中西部农村都市化过程中出现的经济,文化和政治问题,还曾是美国某届应用人类学学会主席. 也许是搞田野调查惯了,黑糊糊的脸堂满是胡子杈,还夹着美国南部口音, 说他像位矿井工人更合适些. 大概资历深度不够,还没有拿到终身教授职称呢,整天都感觉他忙着搞些系里行政和学术活动之类的东西, 并没有像前两名教授那么悠然自得. 他还最严谨,笑口难开,毫无美国人常有的轻松幽默感. 尽管如此,我在他的办公室门上各类小帖中却发现了一幅最有幽默感的漫画. 画中一群原始渔牧人打扮的村民正在奔走呼号:人类学家鬼子进村了!! !大伙都急着要把家里的现代家用电器藏起来,因为人类学家要来考察他们的原始生活形态了.
  
  他的课毫无疑问是必修的, 最重,结构严谨,驯人花样齐全. 期中期末考试,平时两篇论文,最后还有一篇大的论文. 还没完. 还要在课堂上宣讲各人大作,供大家讨论. 唯一令人放心的地方是他说的东西全在发的一堆讲议上。板书也有系统,毕竟解决了我记笔记的问题. 搞笔记考试,死记硬背,中国人可是历来谁都不怕. 怕就怕在那篇期末论文,要上台演讲,实在让人汗颜不止,一个学期都睡不好觉. 祸还偏偏不单行,学期中我利用考古材料,写了一篇关于中国夏代文化如何从新石器文化过渡到青铜器文化,也就是说从鱼牧村落时代发展到工业都市化时代的文章,自感颇为得意. 没料到教授把我招到办公室大训了一通. 说文章格式缺乏专业论文像,英语也烂得一塌糊涂,令他失望. 我顿时诚惶诚恐,感觉末日来临. 整个学期挣扎着设法要在期末文章打翻身仗,不然前途堪忧. 结果文胆包天,把赌压在大题目“中国江浙一带农村的乡镇企业发展和城镇化给当地传统的经济政治文化和家庭结构带来的转变” . 为了对付英语关和上台演讲,我特意请室友Bob帮我润色文稿,校对发音. 不知熬了多少个昼夜,连碗都不敢去洗,最后抱着“死猪不怕热水烫” 的英雄气概上阵,闭眼呐喊一通. 说完了. 刹那间一阵痛苦的寂静. 在座美国学生好像都不知所云,愣了几分钟. Mefferd只好上来打园场,寥寥收兵. 他最后给了我这篇论文A.
  
  教授Miller,是我所修过课里年纪最大的了,大概已过六十岁,时近退休. 但仍有敏锐的脑袋,不愧是数理逻辑语义学博士. 他的正职是在语言学系,但不知什么背景,把他跟文化符号学扯到一起,跑到人类学系上课. 他的课也是结构严谨得不得了,考试作业讨论写文章一应俱全. 跟Gibson和Jackson教授还不一样,Miller特别在意人家读了他指定的读物了没有. 他列出近二十年来重要学术理论论文,要求写出读书笔记. 还要求学生课堂上展开讨论具有开创性的文章,把你的发言贡献列入期末成绩. 我根本不习惯他的课堂风格,尽是些简单乏味难懂的语言和大量的逻辑演算考试和作业. 后悔选了这门课,所以一直进不了状态, 成绩常在B和C之间徘徊. 期末大文章论题发下来,要分析的东西却是大大出人意料,谈的是垒球比赛. 他给出一些特定比赛场面,要我们分析其符号特征. 霍! 至少我知道这跟分析海明威文学,康定斯基绘画和京剧同性恋肯定不一样. 也不知哪来的灵感,我对垒球的结构,进攻防守跑垒,静动互涵,瞬间即变所表现出来的符号特征大肆渲染一通,再胡乱搅和了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时髦“博弈论”花草,拼凑出一篇文章. Miller居然推翻我前期所有的B和C,最后总体课程给了我一个A. 他后来见到我还特意问道: 你平时为什么不好好做作业?而我却扪心自问,我凭什么要拿你Miller的A?老实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根本弄不清垒球比赛好看的奥妙在哪,只知道垒球比赛共分九节,时间臃长,慢不拉鸡,无聊透顶.
  
  教授Lyons, 大众传媒和新闻学院教授,主讲大众传媒流行文化导论课. 他毕业于明尼苏达大学,还在加州伯克利大学混过,那就是当年盛产流行文化牛仔嬉皮士的地方. 看得出来Lyons言谈举止风度尚挂有当年风尘残迹,余勇可贾. 他的课程安排既古怪又别有用心. 每周一次,在星期一晚上. 因为那晚所有的电视节目是最无聊的,大概所谓的流行文化也要休息,当然除了CNN. 每课必讨论一个传媒文化主题,比如电视,电影,广告,流行音乐,杂志,报纸,传媒经济,盗版,发行渠道,等等. 由於修此课的学生众多,他把学生分成若干组,每组组织一个晚上的讨论,每个组员都要有大文章上台演讲,引起大家讨论有关文化现象. 然后根据表现打分. 平时还常有小测验,让人不得安宁. 这样的学术知识,还不算英语表达能力的要求,已经要了我这个课上唯一的外国学生的命. 既然要了命,就要找个不要命的题目来突围. 刚好上帝把我安排在流行音乐论题组里,这是我对美国大众流行文化比较熟悉的内容了,因为没钱看电影,也从来无兴趣看什么杂志,电视上的音乐节目频道可从来是免费享受. 还好,我在MTV早已“泡”上了流行乐大明星麦当娜. 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过去是被男人玩,女权主义出来后是玩男人,而麦当娜则是玩自己. 她当时青春几何,“性” 致勃发;裙底风光拦不住,光着屁股到处跑. 为了成名连女人的命根子都不要了. 我送给她的命题是做为时代的性偶像,男人们和女人们分别怎么看今天的麦当娜和当年的电影明星玛丽莲梦露. 他们各自给自己在流行文化史上树立了什么样的地位. 麦当娜可不可以成为梦露一样的经典角色,为什么? 其正确答案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我靠这篇文章拿了个B,把命拣了回来.
  
  Frank是兼职教授,年轻有为,传媒法律专家,在一家什么法律公司当partner,在芝加哥和Lawrence之间飞来飞去. 我忘了他的学术老底,来龙去脉,大概有些来头. 此公永远衣冠楚楚,西装革履. 每次上课跟出庭打官司一样像个好斗的公鸡,永远斗志昂扬,力图保持常胜律师形像. 他老兄不管学院派那套学术体系,全是实际的案例分析. 节节课都要讲好多例子,大家讨论. 一个学期下来,至少接触过大小百来个. 他训学生的方法直截了当,就是实际案例操作. 每个人必须要找两个案子来搞. 其中一个是自己写文章分析的,另一个是小组一起的. 小组的还要上台演讲答辩吵架,反复锤炼你的脸皮和舌头. 不言而喻,对於我这个课里唯一的外国学生,这是一趟难上难的折磨. 鬼才知道我当时哪来的狗胆选中此课. 可话又讲回来了. 虽然辛苦点,后来领会起来终身受用. 它让我了解了美国的法律体系,基本操作程序,如何烧烤三寸不烂之舌,甚至还有律师所穿西服面料质量高低跟输赢概率的比例关系.
  
  美国媒体法的灵魂是宪法里十项人权法案修正案中的“第一修正案”,即宗教言论出版自由等等. 两百年来,这条媒体“圣经” 像开了盖的魔瓶,把牛鬼蛇神全都放了出来. 记得毛泽东也曾放过鬼,但后来收了,敬而远之. 因为中国文化传统历来对鬼不感冒,人鬼两大境界,泾渭分明. 美国则是人鬼不分,因为不管天堂还是地狱全由上帝管着. 但是牛鬼蛇神们也别高兴太早,还有另外九条修正案互相牵制着呢,比如说保护国家利益和个人隐私. 媒体中的很多官司,都搭上这两点限制. 可以说一部美国媒体官司史,就是三者在主唱“三国演义”. 我自己选了分析公民可不可以当众焚烧国旗或用国旗做裤衩招摇上街; 小组则选了狗仔队可不可以开个直升飞机架在某电影明星的私人游泳池顶上偷拍其裸泳. 结果是,Frank非常鄙视我这个来自共产主义教育国度的观点,给了个D,令我大败亏输,好在小组赛拿了个B,总分才得以勉强拿个C.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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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茶话 / 美国话题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 1 作者: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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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怎么了?
    • 是”黑”下去,还是”白”起来? 这是一个问题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是”黑”下去,还是”白”起来? 这是一个问题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六
        
        (上)
        
        英国大文豪莎士比亚笔下著名人物哈姆雷特曾有句警世名言: 生存还是死亡? 这是一个问题. 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好不容易自费来到美国留学,并且”开局不顺”的中国学生也立刻面临一个严肃的人生问题 -- 是”黑”下去,还是”白”起来?
        
        “黑”下去就是放弃F-1学生身份,随时随刻都可以向学校或朋友们不辞而别,遁身于广阔自由的社会之中,像梁山好汉一样”落草”当草莽英雄,与广大非法移民为伍,兢兢业业默默无闻地”从现在起”开创自己的事业,不管是什么事业. 说不定时辰到了自己还可以立个山头.
        
        “白”起来就是呆在学校里刻苦熬个学位,不管是什么学位,然后碰运气找个工作,等待”招安”,沿着”学而优则’师’”(工程师,教师,会计师,医师,科研或金融分析师)的道路走下去,豪迈地成为美国的白领阶层,或中产阶级中一员.
        
        正如当年无论生或死的抉择都可以造就哈姆雷特一样,在美国黑与白的抉择也都可以造就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 所谓林大了什么鸟都有,洞深了什么怪都有.
        
        其实,美国的移民史,大部分篇章是移民们”黑”下去的历史,是移民们在黑中求胜取胜的历史. 于是,在我看来,邓小平在中国的” 让一部分人富起来”和美国的”让一部分人黑下去”的实践是人类史上最重要的人权保障篇章之一. 何以见得? 老邓改变了世界上25%人口的人生观,而美国则每年给几百万绝望的非法移民带来了”人生仍有一搏”的希望. 最初的美国不就是由一小撮”黑人”建立起来的么? 查查老美史,三皇五代以前哪个不属”黑人”辈份,起于蛮荒? 无论是华盛顿还是克林顿.
        
        结果是, “黑下去”让美国成了庄子梦境中的”天池”,其中大鱼小鱼者无数. 大家都靠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选择过程来过日子. 拥挤不堪的水池子于是造就了美国在人材资源上的critical mass.
        
        在美国”黑下去”还丝毫没有道德上的负罪感. “黑下去”跟基督教教义中的”原罪”本有异曲同工之处. 人类的原罪要靠一系列人间苦难去消除,而”黑下去”本身就是一个苦难的历程,颇符基督大义,所以反而还有心理上的优势. 去过了几次教堂的人都知道,这种”黑”过的人最容易跟天堂结缘,死后统统上天堂. 难怪在这里无论好人坏人,”白人””黑人”都喜欢上教堂. 好人求的是有口饭吃,有安稳的小日子. 坏人求的是干了坏事后赎赎罪, 将来照样上天堂.
        
        于是,我来到这个国度后不得不很快发现美国人喜欢吹自己出身低微,起于平民,最好带有”黑”性色调. 这种”原罪”精神可是跟我们阿Q的”原乐”精神有天壤之别. 记得阿Q遭人欺负了后喜欢说”你算什么,俺祖上比你阔多了”. 美国人则喜欢说,”你还算好啦,俺过去比你穷多了”. 啊哈! 比富颇表现出一种世代凋敝没落的心态,比穷则表现出一种向上进发心态. 由此看来,在老美面前万万不可恭唯他们太有钱!
        
        翻翻美国的大赦史,不难怪美国人历来特别照顾那些非法移民,而且是越黑大赦的机会越大. 大赦成了美国人鼓励机会主义,冒险主义,鼓励改变人生,改变人生观和道德观的独特社会进步机制. 大概还是安定团结, 皆大欢喜的现实主义乌托邦. 大赦的目的跟教堂里学到的基督教义是一样的: 给所有的人一次人生机会. 给成功者的成功合法化,不成功者的不成功再试一次. 就像大赦宣告所云,谢谢你给美国社会所带来的贡献,当然还包括你的痛苦.
        
        所有这些对”黑下去”的社会物质福利和精神福利,当然轮不到在”白”起来的道路上奔忙的人.
        


        是”黑”下去,还是”白”起来? 这是一个问题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六
        
        (下)
        
        由此看来,美国的自由,放任和”黑下去主义”充分激发了人类的善恶本性. 天才与愚顿,勤奋与懒惰同时共存. 在这个体制下大概有两类人最吃得开了. 一类是人上人,各行各业中的顶尖人物,靠着成功占有社会财富和名誉资本;另一类是人下人,靠着宽宏大度的社会制度苟且偷生,但说不定哪天弄好了走捷径让他们鳐子翻身.
        
        而将这社会的两级拼在一起的是无所不在的教会精神,它在平衡着两极的社会心态,大家相处为安,井水不犯河水. 我常常在穷人当道的街上看到牧师模样的人在侃侃演讲,但应者了了无人,脚可罗雀. 看着他们全神投入的样子,起初我以为是神经错乱或吃错了药,后来感悟这是一项很严肃的事业,瞧他们脸上的那副使命感吧. 出于好奇,我常伫脚聆听,开始是想练习练习英语听力. 一不小心还听出了思想. 我的结论是严肃的教义并没有能力改变实际人生. 我并没有感觉当地食客精神状态改善多少,起码没有在小费上体现出来. 演讲着的牧师们身后的无家可归者楼照样浓烟四起,抢粮帮照样抢粮,我的收入当然也没有随之提高. 可不是? 听了这么多,我照样还得为生存送外卖,慢了还遭老板骂. 要读书的话,下个学期的学费也没谱呢. 但仍然佩服牧师的敬业精神,不是他的演讲产生了什么效果,而是他明知效果不佳仍继续努力的精神.
        
        两级之外,苦就苦了中不溜秋的人,而想要当白领,是最中不溜秋的了. 既无出类拔萃的能力优势,也无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优势,所以两不得其美,干瞪眼受人制约. 记得我刚到俄亥俄的雅典才几天,就感觉到当地留学生们对就业前途人人自危,一片哀鸿遍野. 大家都抱怨生不逢时,经济不好,找不到工作,毕业前线频频传来寻工失败的消息. 难怪教堂里挤着那么多的中国学生,大家都在精神蔚籍所避难呢. 自己好歹算是”识时物者为俊杰”,拼了命跑出来,黑里黑外干外卖. 虽然离”胜利在望”还有不少距离,但至少在跟那些截粮帮老兵油子的巷战中没输光,怎么样也称得上是”初战告捷”. 刘大厨还常常放下他的校长大架,教导我好好”黑下去”,说不定将来合伙共谋餐馆大计,开创自己的事业.
        
        可是,浓重的知识分子情操又一直在阻挠着我在”黑下去”的事业上发挥下去. 如果就这样黑下去了,国内学的那么一大堆东西不就浪费了吗? 原本来美国一展专业宏图的计划都要统统扔到餐馆的垃圾桶里? 怎么跟国内的江东父老交代? 跟刘校长战斗在一起勉强不算太冤,但怎能与那些目不识丁的村夫为伍? 然而,冷酷的现实是,在餐馆挣钱比读书来得快. 刘校长甚至还语重心长地预测, 五年后我仍可能是一介穷光蛋学生,为毫无价值找不到工作的文凭耗尽心血,而他肯定挣得比现在多,混得比现在好. 哇奥! 一个月多来,牧师们的演讲和刘校长的教诲让我反反复复陷入了是”黑下去”还是白起来”的独白中.
        
        独白归独白,活还是要干的. 其时已近12月中旬,日渐靠近一年一度的圣诞节. 餐馆生意也日渐淡泊,连街上的截粮帮们也开始偃旗息鼓. 老板说老美们在攒钱准备年货了. 要准备好,这是大战前的寂静,圣诞节会忙得死去活来. 为此,老板还指定我每天下午3半点至五点之间挨家挨户散发餐馆的菜单广告,培养老美的口味. 刚开始自己很积极, 反正生意好了自己受惠. 不管是邮箱还是门缝,到处塞菜单. 后来发现效果并不好. 想吃的不用请他都来,对中餐不感兴趣的就是免费送饭上门,他也要把你轰走. 对这门差事最简单的应付是偷偷把菜单扔到街头垃圾桶里了事. Nice Food 餐馆旁有一所大学叫Fordham University,学生是我们的重要食客群体,往那里散发菜单也是理所当然. 我每天都特别卖力往那跑,把所有菜单塞进校园里的垃圾桶后,一屁股坐进了学校的图书馆.
        
        Fordham University是一所私立天主教大学,中等规模. 知名度在纽约仅次于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 校园建筑古典庄重,学院气氛浓,学生看起来”民风”淳朴,跟那些放肆的街头帮有天壤之别. 时逢全美国大学橄榄球联赛赛季,每逢周末比赛,学生们都看比赛,party热闹起来,少不了吃吃喝喝,所以有时餐馆定单无数,忙得一塌糊涂. 连餐馆的精神环境所随之改善,除了女人外,凭增新的娱乐话题. 我原来感觉橄榄球没什么好玩的,瞧大伙翘起屁股,从裤档下掏出个球来扔来扔去,抢来抢去的,动作野蛮,简单粗慥,跟足球艺术比起来,简直太下里巴人了! 不料到它跟生意紧密相连,”生死攸关”,不知不觉地也情投其中起来了. 看不懂归看不懂,热闹起来却非同小可. 瞧瞧老板那副模样吧,他钟情的球队要赢了球,我们的日子会轻松许多,餐馆气氛顿时活跃. 我突然萌发了强烈的愿望, 我要这样的生活,我要回到校园里去! 我已经尝试了”黑下去”,够了! 我腻透了餐馆,腻透了小费,腻透了跟街头帮们的周旋!
        
        主意已定. 接下来的是调整行动方向,重新选择学校,寻找新的经济资助来源. 我原来在国内就已经同时联系了好几所大学,寄了有关入学申请材料. 因为要争取尽早拿到签证,就选择了最早寄来入学通知单的Ohio University. 我于是借助于Fordham University的图书馆, 挨个写信联系和打电话到有关学校索要录取通知单和可能的经济资助. 我总共联系了五所大学, Ohio State University, University of Michigan,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University of Kansas, 还有University of Taxes. 结果全有录取,但只有 University of Kansas 最有可能尽早获得资助. 我于是下定决心,转学到University of Kansa去,同时开始联系Ohio University的外国学生办事处办理有关转校事宜.
        
        圣诞节一过,一切准备就绪,我突然向刘老板提出要走人,餐馆一时哗然. 近两个月来,我是风餐雨露,疲于奔命,但始终还算是斗志昂扬,表现出了能干的样子. 老板当然看在心里,不愿意我走. 刘校长李抓码李打杂也纷纷劝我留下,一起创业. 但主意已定,不可更改,我已铁了心去追求新的生活方式,原本梦中已牵挂无数日子的美国式的大学学生生活方式,不管它将来能不能让我”白”得起来.
        
        我再次乘坐灰狗车离开纽约之时,哭了. 纽约再见, 你重新铸造了我! 意念之中,那首”take my breath away”的歌再次在心头泛起.
        
        


        校园第一次战役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七
        
        一路灰狗不眠无语,回到安静异常的雅典小镇. 原来的房东果然应约等候在车站,见到我像久违的亲兄弟,紧紧拥抱,不断拍着我的肩膀说很高兴又见面.
        
        回来主要是为了取行李,同时向房东一家告别,只在小镇呆一个晚上. 我早在纽约就已买好了第二天下午由雅典到Kansas 州Lawrence的车票.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早上房东全家带着我到教堂,大概要搞一个正式而且庄严的告别仪式.
        
        在几百人做礼拜的教堂里,房东颇带自豪感地一一向教友们介绍我,并把我在纽约混了两个月的”事迹”告诉了教堂的牧师. 牧师听了故事后马上借题发挥,上台宣讲了一段”人生要保持信念”的段子. 记得他激昻地说,”我们有位新朋友来自遥远的中国. 人生地不熟,独自跑到纽约打工,历经辛苦. 但他从未失去对生活的信念,因为这里是上帝保佑的国度. 他有出息,比我们幸运,不少在坐的恐怕从来没有去过’大苹果’纽约,包括我自己”. 断断续续听到此处,真想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的人生的”信念”除了有时跟上帝有关外,大部分来自生活的压力,来自没钱交学费. 当然我还要感谢房东的宽宏大度,他没有揭我的违法打黑工老底.
        
        激动之中,我差点抢到台上洗礼,”立地成徒”. 但始终没能突破”无神论”心理障碍,迈出革命性的一步. 我后来每每想到这里,还有点后悔. 那可是我戏剧般改变后半生苦难人生信念的最佳时机啊! 用中国人的哲学来说,我可能是命不该如此,至少在美国这个上帝保佑的国度里还没受够罪.
        
        这不,我又要朝着另一个未知处走去,天知道前途如何?
        
        挥泪告别雅典,弥想之中,灰狗车到了Lawrence,时值正午. 从Ohio University那里学来的经验,我找了辆出租车径直开到University of Kansas校园里外国留学生办事处门口. 一头扎进去报个道,但主要是为了找个”寄人篱下”的房东,先免费住几天再说. 果然,办事员马上接通了本校中国学生学者联宜会主席的电话,主席很快在电话里给我介绍了个房东,是位中国学生,马上要来接我. 半个时辰后,新房东驱车前来把我接走.
        
        我才知道接我的”官”也不小,是位副主席,姓梁,名少思. 顾名思义,他平时”思”的的确不多,是位搞艺术的,东方艺术史博士生,原是国内某著名美术学院硕士生. 由于专业同属文科大类,我跟梁主席侃起来顿感万分投机. 少思兄文质彬彬,但看得出来在学问上是隐山藏水. 他来美已有两年,刚开始也没什么经济资助. 但学习非常用功,加上英语好,靠班上第一的成绩拿到了TA(助教),成了系里一位国际著名教授的高徒.
        
        看着人家的成功,自己也当然坐不住了. 头等大事是先要在住房上独立. 我当晚就开始翻当地报纸”房屋出租”栏目找住房. 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挨户打电话询问具体租房事宜. 两天后,选中一处离校园和一家食品杂货店都是两公里左右的当地典型的独门独院的两层小屋. 这样上学购物都在半小时步行的范围内. 小屋共有四间卧室,全在二楼,楼下一个厨房兼餐厅,一间起居室. 我自己住了一间,房主说其他三间也有人了. 这样的房租是每月280元,按梁主席的话来说,在中国学生中属”豪宅”级了. 本来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慢慢找人合租,会便宜很多. 无奈自己着急要独立,不愿寄人篱下,仗着刚在纽约发了点财的豪情,牙一咬就把租约签了.
        
        接着到系里报道,询问即将开学的春季学期有没有奖学金可以申请. 系里的回答是春季已经不可能,可以赶快挂个号申请秋季. 但秘书也老实说竞争很激烈,已有好些老生排了几个学期的队了. 除非成绩特别优秀,被某个教授特别看中,不然很悬. 我向她要了一份教授们各自在搞的科研课题和特别的学术兴趣背景材料,看看有没有凭我的特长帮得上忙的. 仅粗略扫了一眼,感觉是牛头不对马嘴,信心顿失大半. 看来这个春季的学费是非要自己交不可了,弄不好连秋季也得赔进去. 算了一下,一个学期的学费是3千美元,刚好把我在纽约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全花光. 为了每月的生活费,为了那间糊里糊涂签下租约合同的”豪宅”,我还得想办法打工去!
        
        一口气跑到留学生办事处,了解校园工作情况. 工作不少,但大部分需要很好的英语听说能力,显然是为美国人自己而设. 我最后还是回到老本行,到学生集体宿舍食堂碰运气. 没想到食堂的经理正愁着找不到人洗碗呢,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据本州法定最低酬金标准,洗碗的工钱是5美元一个小时. 移民法还规定,留学生每星期最多可工作20个小时,但最少要修3门课. 也就是说一星期可挣100元,一个月下来是400元. 省吃俭用,正好可以解决日常开支. 解决了平时吃饭问题,我不得不对前途又乐观起来了.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下个学期仍要自己交学费,不就是暑假回到纽约的Nice Food餐馆重抄旧业吗? 运气好的话,3个月的暑假足以挣够下两个学期的学费,然后平时靠学生食堂以战养战,看来这留学战役是胜利在望了!
        
        


        我的第一群校区朋友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八
        
        哈! 这算是我来美国找到的第四份工作吧? 真不知是要感谢上帝,还是感谢自己的”竞争力”. 都不需准备什么个人简历,也不要面试,一”见”成功. 还很巧,离正式开学有两个星期,可以先乘机适应一下食堂的工作环境工作强度和感觉,有个心理缓冲对付即将压上身来的课程. 迫不及待的食堂经理要我第二天就上班,我当然欣然应允. 校园里四处分布有好几个食堂,我选了一个比较靠近我的住房地段. 食堂的工作时间分两段,午餐和晚餐,各需2-3小时左右.
        
        在梁主席帮助下,我当天就搬进了新房,还不好意思地从少思兄处拿了张床垫,他豪爽地说反正是捡来的,不花钱. 毛毯是自己带来的,还有那只曾伴随我战斗在托福GRE考场的枕头. 然后步行到附近的食品杂货店买了些方便面,牛奶和鸡蛋,什么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之类,就这样支起了个家.
        
        晚上九点左右,我终于在楼下厨房听到一阵粗糙的卡车声靠近,停下. 一中年白人男子开门进来. 他大概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室友了. 双方嘿哈了几句,话题迅速进展. Gerry身材高瘦,一脸络腮胡,嗓音粗曠,略带几分酒气,态度还算爽快. 历经了几个月的送外卖,我也发展出了见人不陌生的职业习惯. 再加上毫无”小费情怀”,对话更是在平等心态中进行. 听说居然还有人历尽辛苦,从遥远的中国来美国寻梦,他冷冷地丢回了一句,哦耶!? 有很多人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国家. 我试图挽救突如其来的失望,忙自我安慰道,是想上天堂吧? 看来Gerry的精神况态不太好,好像还是单身,感觉不出什么”中产阶级”游刃有余的气息.
        
        不管Gerry想上哪,反正我现在不想离开这个国家,做梦也不想. 上楼睡觉去,准备迎接明天的新挑战才是正道.
        
        不知是半夜什么时辰,朦胧中被阵阵噪音惊醒. 定神仔细听听,糟糕,是男女做爱的声音,就发自隔壁房间. Gerry 房间在对面,可见这是另一对尚未见过面的室友. 只听那女人喊起来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 鬼才知道是在痛苦挣扎还是欢娱快乐,而且还没完没了. 好不容易挨到她叫到高潮. 刹时间整座房子都在震动,像是世界末日,天要塌下来. 我被吵得无法入睡,不得不屏住气息,还不敢出汗,硬着头皮支撑着这惊心动魄的游戏完结. 哇奥! 连那事都显示出美国人不同凡响. 我不禁自我解嘲起来, 哎,不小心掉进人家爱的”摇篮”里了! 这是我来到美国后在属于自己的住房里睡的第一晚觉,隔壁的演出也算是Lawrence人民送给我的见面礼,算是开了眼界了.
        
        Lawrence的清晨很宁静,出门走走,透透新鲜空气. 外边正下着雪,漫天飞舞,一片白茫茫. 出于送外卖”职业”习惯,我冒雪在周围步行兜了一圈,识识什么路标街名之类的. 回到屋子,只见Gerry和另外两人在厨房里摆弄早餐. 一位是身材壮硕的黑人小伙子,很年轻,另一位是白人女子,略胖,看上去至少也有四十岁了,满脸沧桑的样子,嘴里还正叼支烟. 黑小伙子右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受着伤呢. 大家hello了一阵后,我才知道Michael正是我隔壁的室友,而叫Susan的女子则是他的女朋友,不住这里,偶尔来一趟. Susan不常住这里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早上10点半左右,我开始步行向学生食堂进发。KU整个校园座落在山坡上,我得往上爬。当时正下着雪,冷风呼啸,气温有零下10度左右。还算好,经历过纽约的雨雪,再加上“临战” 前的兴奋,我倒是有点“胜似闲亭信步” 。
        
        这是一个供近千学生膳食的大食堂。厨房里干活的人很多,几乎全是美国学生,光摆弄碗碗碟碟的人就有十来名。我先加入“运碟队” 把碗碟从储藏室运出放到领饭菜的窗口. 开饭了以后,加入“洗碗队”把学生们用过的碗碟收集起来运到洗碗机前,将碗碟清理一番后放进框架中塞进洗碗机,最后再把洗好的放入框架中运回储藏室. 热热闹闹,有条不紊. 第一次跟这么多的美国学生在一起洗碗,感觉很轻松. 没有老板的吆喝,没有工友的督促,当然更没有抢粮帮,也不要挂记小费不小费,大锅饭作业,记时不记件,好像离资本主义的残酷环境很远嘛. 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几天下来,认识了洗碗队里的其他两名中国学生. 游军个子高而瘦,皮肤略黑,南京来的,学工程机械专业,刚到一个星期而已,径直从国内来的; 吴永进更高更壮,学体育管理,原来是某省队女排助理教练,来了有一个学期了. 都从国内来,又都没有资助,大家都惺惺相惜. 游军精神状态比我刚到美国时好多了,踌躇满志,好像时刻都有可能从系里拿到钱,准备跳槽. 永进兄洗碗老前辈了,还混了个运碟队队长,手下人马不少. 但相处几天后感觉得出来他很有挫折感. 首先是一个学期后仍没能在系里拿到资助,其次手下人马今不如昔. 想当年被一群年轻女孩子排球队员围着捧着,何等心旷神怡! 他说刚来时宏图不小,凭着由中国女子排球在世界连拿几个冠军后带来的名气,再加上自己的教练经历,怎么样也可以在KU女排里混个教练,跟洋女孩快活一段时间. 结果一切都没在预料中进行. 美国人也没有想像的那样对女子排球运动疯狂. 还没完,国内还有一个结婚不久的原是省一级女子羽毛球队员的妻子呢,正急着弄钱把她签出来.
        
        晚上回到房间,正好碰上第三位室友. 他叫Bob, 白人,刚从南方旅游回来. 中等个子,瘦而精干,样子斯文秀气. 看着他手里捧着一本书,还以为他是KU某文学系或艺术系学生呢. 他介绍说他曾是学芭蕾舞蹈的. 年轻时有个梦要到纽约百老汇歌剧院去发展事业. 但跳舞跳遍了纽约,始终成不了名,还落得个职业病,腰椎骨神经痛. 后来年纪大了,跳不动芭蕾了,干脆改跳轻松自如的拉丁派探戈,混迹于百老汇夜色酒吧之中. 还轰轰烈烈地追爱过几个酒吧女郎,最后都不欢而散,并由此产生厌世症,跳舞再也没有激情. “跟她们连个觉都没睡过”,Bob最后严肃地感叹. 谈起纽约,我当然也有激动人心的篇章,动起情来诉说了一番事业. 一个是跳舞跳遍了百老汇,一个是踩车踩遍Bronx,颇有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情怀. 我最后安慰他说,虽然自己也在“舞池”里见过不少女孩子,但运气还没他好. 从来没遇上过追爱的对象,更不用奢谈睡在一起了。
        
        目前他除了偶尔出门旅游外,什么都不干. 在家有时在房间里跳跳舞,听听音乐,上上教堂打发时间. Bob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圣经,日夜伴随着他,成了精神食粮了. 最后,他还邀请我到他的房间欣赏一下他的舞姿. 房间里空荡荡无一家具,一张极简便的毛毯就当床了. 角落上放着一个小行李箱,开着,里面东西一览无余. 只有几件衣服,一片刮胡刀,一把折叠雨伞,几双袜子,一个小本本夹着护照.如此而已. 其余空间全当作舞池了. 只见他神情迅速进入凝思状态,然后开始拍起掌来,翩翩起舞.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临阵失蹄英语关,可惜”将军”马不良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临阵失蹄英语关,可惜”将军”马不良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九
          
          跟许多自以为是的美国大学一样,KU也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应用英语中心AEC (Applied English Center).它像集中营一样把所有英语为非母语的留学生关起来训练一段时间,以适应所谓的美国学院对英语的要求,从而保证你完成学习任务. 每个学期开学前几天, 所有的新生和不幸还没过关的老生都要参加一个英语水平测验考试,包括听,读,写和语法,不管你原来的托福考试成绩如何. 我刚到时梁主席就警告我花时间好好准备一下考试,极少有人”幸免于难”. 听读写语法不要奢望全过关,但尽量多过关. 其中最难过的是写作,因为当时托福考试还没写作这一项目,我们自然没受过相应的考试锤炼.
          
          好了. 听读语法是老生常谈,乏勇可陈. 做文章则是要命的考验. 作文的题目是要我们用几百字描述一件事,日常生活也好,工作娱乐也好,不论巨细,要求说说如何让事情做得有条理些,为什么. 嚯! 我当时几乎不加思索,上来就开始大谈如何踢好一场足球. 大体构思是既要有个人技巧,也要有整体配合,攻有章,守有法,领先时不松懈,落后时不泄气,还要抓好临门一脚的机会,等等一套洋洋几百字. 万万没想到,这是我来美国后犯下的即使不算是第一个错误,也算是第一个学术错误.
          
          考分公布,我的作文分数被批得一塌糊涂. 当然不服气,找到AEC论理. 年轻的女教师老实说她看了半天看不懂文章在玩些什么,更不用说如何玩了. 我强调说这是足球,国际足球,不是美式足球! 她好像恍然大悟,认真地接着说,如果你的英文更好的话,球也会踢得更好,好好练习一下英文吧. 我操!
          
          我无奈地掉进了作文陷阱. 当时大概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或过低估计了肤浅的题目背后隐藏的杀机. 不幸选了个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是第二难的事来做. 第一难的事是政治经济改革,有老邓撑着呢,我当然不敢碰; 选了个第二难的,要把足球踢好. 哎,说也是,国人忙了几代人,花了几十年,也没个结果. 我凭什么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里用寥寥几百字搞定? 结果是,连眼前的黄毛丫头都征服不了.
          
          被套进了AEC,后果不堪设想. 在KU,AEC也算一门正规的研究生课来收缴学生的钱. 原计划三千美元的学费管三门专业课,这下变成只管两门专业,再加一门英语. 英语算个球! 等於专业课的学费涨了百分之五十,原来美国人是这样坑外国学生的. 要命的还在后头. 不少系明文规定如果学生被套进AEC,不会考虑给奖学金,给了的也要拖延到从AEC解放出来,因为这些学生还没有完全进入学术状态. 完了,如果我在春季只能修两门专业课,也就是说,还只是个“半残”学生,系里根本不会考虑我的秋季资助申请,这样就命中注定必须连着交两个学期的学费. 万一秋季学期仍混不出AEC……哇懊!
          
          唉,我后来才慢慢琢磨出AEC此处玄机. 美国人在校园里闹政治呢! 每个系都有自己的权力定下学习要求. AEC的权力和目的就是要关外国学生. 关多久,怎么关,别的系管不了. 系里养了一批自以为是的英语教学专家,把关进来的学生当教学实验对象,就像医院里实习的医生,用病人做实验品,还生怕你病好了不再来.
          
          专家称之为“文化震荡”,我干脆叫它“洗脑”. 这算是来到美国后碰上的第三次洗脑了.
          
          第一次显然是在教堂里,牧师要在我白纸一张的心灵里装个上帝,要我有个信仰. 孰不知,我刚刚才好不容易摆脱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呢.
          
          第二次是在纽约黑里黑外”炼狱“了一通,在上帝之下添加了点罪恶感觉. 就像是给上战场的战士打了点马啡兴奋剂,让你欲罢不能.
          
          第三次是AEC们要改变我的语言思维表述方式. 所谓AEC作文大法是由无聊透顶的美式八股文组成. 文章永远要分三段论. 第一段刚开始就要直接了当地”切题”,提出文章中心思想. 接着第二段要有若干分析论点论据去支持它,然后结尾,回应主题. 貌似简单,其实不易. 它要把中国人用五千年文明糊起来的脑袋,换成只有两百年历史的思维搅拌器. 哦,不好意思,用基督教的精神来深刻领会,叫做改变呐喊痛苦的方式. 结果是,几乎每个外国学生都得在AEC的教室里学会美式呐喊痛苦一通,然后才能跟美国学生平起平坐.
          
          第三次洗脑其实是最严酷的,是走美国白领阶级的必由之路. 又有什么办法呢? 呐喊归呐喊,这毕竟是生活现实,谁叫自己选择这条路. 既来之,则安之. 我只好努力寻找一种平衡心态的渠道.
          
          已经开学了,校园热闹起来. 除了日复一日紧张地上课,呐喊,洗碗外,我找到了另一个学习英语了解美国社会的途径. 在学生活动中心里有一台大型投影电视,可以从早开到晚. 我自费交了那么多的学费,要好好通过电视给”看”回来. 时值海湾战争刚刚打响, CNN全日制24小时报道应接不暇. 借着战争的硝烟,AEC教室里外国学生也乘机踊跃发言,呐喊痛苦,把海湾战争所带来的人类灾难全都算到老美头上.
          
          教室外,我几乎把所有的课余工余时间都投到电视上去了. 早上上学前先往活动中心跑,争取在上第一节课前看一通新闻. 晚上则经常一人傻乎乎坐在电视前直到深夜才步行回家. 由于少了门专业课,课程压力相对降低,正好腾出时间大看电视,赢得学习社会英语的宝贵时间. 当然,多交了学费的心态至少也平衡了不少.
          


          我的六位美国教授和他们的课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十
          
          (上)
          
          除了AEC那些不学无术的英语教师外,我总共在KU严严肃肃地”泡”过十几位教授. 其中六位教授的学问和个人风格,构成了我在美国生存下来的人文精神和学术老底.
          我在KU修的博士专业是文化人类学,简单的说,研究人类的社会文化发展史.
          
          教授Gibson,教文化符号学导论课,讲的是人类各类社会活动,比如宗教,政治,体育,艺术等等,表现出的文化符号特征和内在精神. Gibson曾获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是当年著名文化符号学专家的门徒,也是该行业全国学术委员. 五十多岁的样子,衣着从来没有修过边幅. 他的教授风格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 规定要读的几本参考书好像跟他课堂上所讨论的东西没有任何关系,也从来没有在课堂上讨论甚至提到过这些读物. 害得我痛心不已,因为那是一本花几十美元买的书啊!. Gibson还喜欢摊开硕大的身子,坐在椅子上,旁若无人地独白并且永远毫无板书. 口语快得出奇,而且浑钝不清. 看起来他丝毫不想照顾我这个课堂上唯一的外国学生. 我于是总得在大部分时间里埋头拼着命记下些他说的什么东西,奋斗着领会他的深刻思想,而实在无暇顾及课堂上好像颇为活跃的讨论气氛. 突然间,大概他得意了,或者学生们得意了,笑声爆发. 我于是傻楞楞地为摸不透其笑中玄机而失落万分.
          
          他的课以讨论为主,没有任何形式的考试,所以课堂笔记记也算是白记. 四篇期中小论文,每篇十页纸,最后是期末一篇大论文,二十页纸,不能少也不能多,包括至少两页纸的参考文章书目清单. 原来我以为没了考试,会轻松很多,不会披挂”五音不全”,支离破碎的笔记本仓促上阵. 谁知课到深处,痛悟写文章更难. 既要概括别人所得,又要写出自己思想,还要列上几十个参考资料,最后还要凑够文章页码字数. 整个学期,诸多作文炒炒卖卖,AEC的蹩脚英语写作大法也帮不了什么忙,好不容易拼凑到最后期末文章时. 几天几夜,通宵达旦,多呼哉,太多也!!
          
          跟别的教授比,Gibson教授颇平易近人,尤其愿意跟学生混在一起. 期中放春假前,他还邀请同学到他家开Party. 他的屋子座落在远郊一个安静而孤独的地方,房屋造型古怪,大有现代抽象派风格;还在林子中,又颇有”森林老屋”的味道. 他钟爱风格粗糙的卡车,上学也开着它,轰轰轰一直开到系楼前他的停车位. 客厅里墙上挂着大小两把猎枪,可见这个文人还很有尚武精神. 除了猎枪,大概最显眼的就算那幅美国作家海明威的画像和一幅据他介绍是现代抽象画派大师康定斯基的画. Party之中,我还傻乎乎地摆弄了一下书架旁的一尊木质雕塑,询问是何方宝贝. 大家大笑一通,教授解释到那是印第安人的男性生殖器崇拜物.
          
          Party上的热狗,啤酒,猎枪,海明威,再加上男性生殖器崇拜物, 我顿感把握住了Gibson教授的骠悍风格,当然也来了学术灵感. 我的期末大作为中西文化符号比较.取材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康定斯基的抽象色彩画和张大千的晚期拨墨画. 添油加醋,试图分析他们在表现符号上所代表的不同文化精神,以及贯穿其间的普遍人性内涵. 我还特意为此请教了中国学生会的梁主席,因为他是研究张大千晚年写意画的专家. 还好,劲没白费. 尽管老实说只听懂了Gibson在课堂上一半左右的话,也没时间认真阅读他指定的必读书物,更不用谈记得一塌糊涂的课堂笔记了,最后文章混了个A,而他的批语只有廖廖几字:这样的论题从未见过,有意思.
          
          Jackson教授同样毕业于芝加哥大学,年纪好像比Gibson大几岁.半大老头,沉默寡言,深居简出. 除了文化符号学外,他还专攻人类各方心灵术,尤其是心灵危机安慰术,比如说吸毒吃药和自杀. 又精通东方愉迦,听说对中医也略知一二. 身材干瘦,但神情永远峻俏,大概是练愉迦术练出来的或者吃什么药吃出来的. 但我所上他的课是关于社会组织形态,跟他拿手的心灵术好像遥遥无关. 此课同样没有什么考试,而且还很便宜,不需要像其他课一样买一大堆必读书教材来看,大概他很看重个人的自我顿悟境界. 还强调心灵勾通,课堂里是没完没了的讨论. 最要命的是规定每个学生必须发言,哪怕只有一句话也好. 如果是可以事先准备的还好说,我辛苦一点提前一个晚上”出林”. 可他要求即兴就实在难为这只笨鸟了.
          
          记得有一堂课Jackson一上来就突然大谈陈凯歌的电影”霸王别姬”的文化符号意义. 大概他刚在前晚看了此电影. 霸王别姬当时在美国是红极一时,曾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差点得奖. Jackson谈起剧中错综复杂的三角同性异性恋爱关系是少有的眉飞色舞,津津有味地大肆发挥他的心理文化符号分析能力. 在他的理论里, 我仿佛看到一种倾向,所有唱花旦的男演员都要染上同性恋,最后是无药可救. 可惜我没能抓住这个机会,乘机大肆发言一通. 因为我当时还根本舍不得花8美元到电影院看这部新电影,只能到过气电影院看一美元一场的老电影. 不了解剧情和有限的英语能力当然限制了我的肆意发挥. 看看我这个中国人居然对论题反应迟钝,Jackson显然大感失望.
          
          还好啦,此课结构松散,只有期中期末两大文章要写,二十页纸一篇,分数各占50%. 我投其所好,不惜盗版重新包装鲁迅的一篇文章,专谈中国魏晋时代社会变革时期文人们的文章,药和酒的关系,还引入历史上诸多文公,比如远在先秦的屈原,近在北大的王国维的投湖自杀精神做铺垫. Jackson大概没想到中国人除了在京剧中搞同性恋外,还有如此深厚而高尚的吃药史和自杀史. 我还乘着此文得A的东风,在期末论文中大谈我对中国社会结构形态的”独特”观察. 我把它称之为宏观上一统协调,体现在儒家的有序的社会结构理论; 微观结构分裂零碎,表现在诸多次文化各自为阵,互有差异. 可惜文风太过犀利,不能再次感动此公,期末下来文章只拿了个B. 看起来我故意表现激进的观点像上了一帖猛药,让Jackson的愉迦术应接不暇,真是误了大事.
          
          
          


          我的六位美国教授和他们的课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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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fferd副教授40来岁,系主任, 考古和应用人类学专家,科罗拉多大学博士,专门研究美国印第安人部落和中西部农村都市化过程中出现的经济,文化和政治问题,还曾是美国某届应用人类学学会主席. 也许是搞田野调查惯了,黑糊糊的脸堂满是胡子杈,还夹着美国南部口音, 说他像位矿井工人更合适些. 大概资历深度不够,还没有拿到终身教授职称呢,整天都感觉他忙着搞些系里行政和学术活动之类的东西, 并没有像前两名教授那么悠然自得. 他还最严谨,笑口难开,毫无美国人常有的轻松幽默感. 尽管如此,我在他的办公室门上各类小帖中却发现了一幅最有幽默感的漫画. 画中一群原始渔牧人打扮的村民正在奔走呼号:人类学家鬼子进村了!! !大伙都急着要把家里的现代家用电器藏起来,因为人类学家要来考察他们的原始生活形态了.
          
          他的课毫无疑问是必修的, 最重,结构严谨,驯人花样齐全. 期中期末考试,平时两篇论文,最后还有一篇大的论文. 还没完. 还要在课堂上宣讲各人大作,供大家讨论. 唯一令人放心的地方是他说的东西全在发的一堆讲议上。板书也有系统,毕竟解决了我记笔记的问题. 搞笔记考试,死记硬背,中国人可是历来谁都不怕. 怕就怕在那篇期末论文,要上台演讲,实在让人汗颜不止,一个学期都睡不好觉. 祸还偏偏不单行,学期中我利用考古材料,写了一篇关于中国夏代文化如何从新石器文化过渡到青铜器文化,也就是说从鱼牧村落时代发展到工业都市化时代的文章,自感颇为得意. 没料到教授把我招到办公室大训了一通. 说文章格式缺乏专业论文像,英语也烂得一塌糊涂,令他失望. 我顿时诚惶诚恐,感觉末日来临. 整个学期挣扎着设法要在期末文章打翻身仗,不然前途堪忧. 结果文胆包天,把赌压在大题目“中国江浙一带农村的乡镇企业发展和城镇化给当地传统的经济政治文化和家庭结构带来的转变” . 为了对付英语关和上台演讲,我特意请室友Bob帮我润色文稿,校对发音. 不知熬了多少个昼夜,连碗都不敢去洗,最后抱着“死猪不怕热水烫” 的英雄气概上阵,闭眼呐喊一通. 说完了. 刹那间一阵痛苦的寂静. 在座美国学生好像都不知所云,愣了几分钟. Mefferd只好上来打园场,寥寥收兵. 他最后给了我这篇论文A.
          
          教授Miller,是我所修过课里年纪最大的了,大概已过六十岁,时近退休. 但仍有敏锐的脑袋,不愧是数理逻辑语义学博士. 他的正职是在语言学系,但不知什么背景,把他跟文化符号学扯到一起,跑到人类学系上课. 他的课也是结构严谨得不得了,考试作业讨论写文章一应俱全. 跟Gibson和Jackson教授还不一样,Miller特别在意人家读了他指定的读物了没有. 他列出近二十年来重要学术理论论文,要求写出读书笔记. 还要求学生课堂上展开讨论具有开创性的文章,把你的发言贡献列入期末成绩. 我根本不习惯他的课堂风格,尽是些简单乏味难懂的语言和大量的逻辑演算考试和作业. 后悔选了这门课,所以一直进不了状态, 成绩常在B和C之间徘徊. 期末大文章论题发下来,要分析的东西却是大大出人意料,谈的是垒球比赛. 他给出一些特定比赛场面,要我们分析其符号特征. 霍! 至少我知道这跟分析海明威文学,康定斯基绘画和京剧同性恋肯定不一样. 也不知哪来的灵感,我对垒球的结构,进攻防守跑垒,静动互涵,瞬间即变所表现出来的符号特征大肆渲染一通,再胡乱搅和了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时髦“博弈论”花草,拼凑出一篇文章. Miller居然推翻我前期所有的B和C,最后总体课程给了我一个A. 他后来见到我还特意问道: 你平时为什么不好好做作业?而我却扪心自问,我凭什么要拿你Miller的A?老实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根本弄不清垒球比赛好看的奥妙在哪,只知道垒球比赛共分九节,时间臃长,慢不拉鸡,无聊透顶.
          
          教授Lyons, 大众传媒和新闻学院教授,主讲大众传媒流行文化导论课. 他毕业于明尼苏达大学,还在加州伯克利大学混过,那就是当年盛产流行文化牛仔嬉皮士的地方. 看得出来Lyons言谈举止风度尚挂有当年风尘残迹,余勇可贾. 他的课程安排既古怪又别有用心. 每周一次,在星期一晚上. 因为那晚所有的电视节目是最无聊的,大概所谓的流行文化也要休息,当然除了CNN. 每课必讨论一个传媒文化主题,比如电视,电影,广告,流行音乐,杂志,报纸,传媒经济,盗版,发行渠道,等等. 由於修此课的学生众多,他把学生分成若干组,每组组织一个晚上的讨论,每个组员都要有大文章上台演讲,引起大家讨论有关文化现象. 然后根据表现打分. 平时还常有小测验,让人不得安宁. 这样的学术知识,还不算英语表达能力的要求,已经要了我这个课上唯一的外国学生的命. 既然要了命,就要找个不要命的题目来突围. 刚好上帝把我安排在流行音乐论题组里,这是我对美国大众流行文化比较熟悉的内容了,因为没钱看电影,也从来无兴趣看什么杂志,电视上的音乐节目频道可从来是免费享受. 还好,我在MTV早已“泡”上了流行乐大明星麦当娜. 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过去是被男人玩,女权主义出来后是玩男人,而麦当娜则是玩自己. 她当时青春几何,“性” 致勃发;裙底风光拦不住,光着屁股到处跑. 为了成名连女人的命根子都不要了. 我送给她的命题是做为时代的性偶像,男人们和女人们分别怎么看今天的麦当娜和当年的电影明星玛丽莲梦露. 他们各自给自己在流行文化史上树立了什么样的地位. 麦当娜可不可以成为梦露一样的经典角色,为什么? 其正确答案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我靠这篇文章拿了个B,把命拣了回来.
          
          Frank是兼职教授,年轻有为,传媒法律专家,在一家什么法律公司当partner,在芝加哥和Lawrence之间飞来飞去. 我忘了他的学术老底,来龙去脉,大概有些来头. 此公永远衣冠楚楚,西装革履. 每次上课跟出庭打官司一样像个好斗的公鸡,永远斗志昂扬,力图保持常胜律师形像. 他老兄不管学院派那套学术体系,全是实际的案例分析. 节节课都要讲好多例子,大家讨论. 一个学期下来,至少接触过大小百来个. 他训学生的方法直截了当,就是实际案例操作. 每个人必须要找两个案子来搞. 其中一个是自己写文章分析的,另一个是小组一起的. 小组的还要上台演讲答辩吵架,反复锤炼你的脸皮和舌头. 不言而喻,对於我这个课里唯一的外国学生,这是一趟难上难的折磨. 鬼才知道我当时哪来的狗胆选中此课. 可话又讲回来了. 虽然辛苦点,后来领会起来终身受用. 它让我了解了美国的法律体系,基本操作程序,如何烧烤三寸不烂之舌,甚至还有律师所穿西服面料质量高低跟输赢概率的比例关系.
          
          美国媒体法的灵魂是宪法里十项人权法案修正案中的“第一修正案”,即宗教言论出版自由等等. 两百年来,这条媒体“圣经” 像开了盖的魔瓶,把牛鬼蛇神全都放了出来. 记得毛泽东也曾放过鬼,但后来收了,敬而远之. 因为中国文化传统历来对鬼不感冒,人鬼两大境界,泾渭分明. 美国则是人鬼不分,因为不管天堂还是地狱全由上帝管着. 但是牛鬼蛇神们也别高兴太早,还有另外九条修正案互相牵制着呢,比如说保护国家利益和个人隐私. 媒体中的很多官司,都搭上这两点限制. 可以说一部美国媒体官司史,就是三者在主唱“三国演义”. 我自己选了分析公民可不可以当众焚烧国旗或用国旗做裤衩招摇上街; 小组则选了狗仔队可不可以开个直升飞机架在某电影明星的私人游泳池顶上偷拍其裸泳. 结果是,Frank非常鄙视我这个来自共产主义教育国度的观点,给了个D,令我大败亏输,好在小组赛拿了个B,总分才得以勉强拿个C.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十一
            
            看起来想在第一个学期拿全A的计划要泡汤,还外加一门AEC作文课呢,系里明文规定AEC学生根本没有可能拿什么奖学金. 时值期末,洗碗也洗了近一个学期. 但洗碗显然洗不出学费,属雕虫小技,壮夫不为. 于是自己开始联系原来纽约的NICE FOOD餐厅,准备暑假重新奔赴外卖战场. 整装待发之际,刘老板电话里好不容易听出了我的声音,吞吞吐吐答应如有”闲余位置”,可以考虑收容. 有所失落之间,我的一位校友向我透露另一个挣钱秘诀,暑假到纽约闹市街口迎车卖花,保证有惊人斩获.
            
            某天. 大概是在下午4点半吧,我神情恍然从洗碗部出来,有意无意间溜到学校办公大楼招工广告栏例行过目,看看有没有什么靠得上的招工消息,尽管明明知道毫无希望. 猛然间,在众多小贴子中发现一个纸条,东亚图书馆在要人,图书馆馆员,申请条件是”必须精通中国文化和语言,要有深厚的中国学背景”. 要求之严格吓了我一跳,但这么好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硬头皮去试试. 看看申请截止时间,是当天下午五点正. 天啊,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 我一口气狂跑到校图书馆五楼东亚图书馆. 时值馆长,也就是一位美籍日本人叫尤金的正要关门. 我抢进去喊着要申请工作. 他拿出一张表格让我填,然后草草晃了几眼,约我明天早上来面试.
            
            尤金先生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出人意料地用中文跟我搭话,不知是想显显其中国通本事还是要镇镇我这个中国学生. 他简单问了我几句”何许人也”之类的话,然后随便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本中文书,一本中文杂志,扔到我面前,说用二十分钟,把两者封面上的所有汉字用汉语拼音拼出来. 我瞪眼急看,书是”鲁迅杂文作品选读,文学出版社”,简体字,杂志是”中国当代政治评论, 台湾联经书局”,繁体字. 说时迟,那时快,大概还没等出门去的尤金先生把脚步走稳,我就把他喊了回来,”拼完了,对不起,可能会拼错”.
            
            第二天早上,图书馆的门口贴了张通知,我被录取了. 哈哈,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KU的东亚图书馆当时藏书十几万册,以中文日文为主,尤以中文为盛. 据称其藏书规模在全美公立图书馆系统里排前十名. 书籍以当代政治经济文学艺术为主. 我的工作责任是将原来用台湾国语拼音编排的中文书名改成汉语拼音,并用电脑将旧的图书检索号码改成美国国会图书检索号码. 看来尤金先生面试考我的内容的确经过深思熟虑,它大概占了全部职业要求的至少80%. 说该工作”必须精通中国文化和语言”也不过份,不然的话叫美国人,包括那些东亚系的”中国通”教授们来试试拼拼! 这份工作每周二十小时,待遇是减免学费,外加每月600元津贴. 我于是在瞬间靠着27个汉语拼音从流亡洗碗无产者一跃成了有头有衔的”图书馆馆员”. 在学生里头,起码已算是一名中产阶级!
            
            这样的”中产阶级”在东亚图书馆里有两名. 我是管中文部分,管日文的是一位日本女留学生,叫优美子. 几天后,我还了解到其实除了尤金,图书馆还有一位正式女馆员叫Dolly,美籍华人,负责中文书籍. 她正好请产假生小孩,所以空出了一个位置. 她偶尔回来一下指导我们的工作或帮尤金处理一些馆务. 尤金其实很少在馆里出没,后来才知道他当时正忙着跳槽呢,果然没多久就跑掉了,图书馆于是成了Dolly的天下. 上帝还继续帮忙. 我在图书馆日子里,几度春秋, Dolly的肚皮也几起几落,真是拜了她多子多福之利.
            
            我还马上感觉到这份工作对读书好处不少,跟系里提供的资助不一样. 系里不管是RA(助理研究)还是TA(助理教学),要读书只能呆在系里,不能乱跑. 图书馆的工作则有很大自由度. 你可以跨修任何系的课程而继续享受有关待遇.
            
            优美子在艺术史系修东方艺术史硕士学位,是一位典型的日本漂亮女孩,二十多岁,小巧玲珑,温柔贤惠. 有她在图书馆,每周二十小时的工作时间的确太短. 她研究的方向是中日比较绘画史,重点在中国绘画对日本绘画的影响. 她还初通中文,而我也曾刻苦攻读过日文,所以人间交流不成问题. 跟我打工的目的不一样,她打工挣钱是为了要到中国去旅游考察. 最梦想去看的地方是神秘的敦煌壁画和烟雨朦胧的桂林山水. 刚好两地我也很熟悉. 记得我在国内读研究生时,曾在桂林山水之间跟女朋友关系由朦胧阶段过渡到激情阶段. 也曾前往拜谒敦煌壁画. 漫漫沙漠,十里画廊倒没给我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 印象最深的是火车奔驰在兰州以外的荒漠上,几天下来,连著名诗句中的”大漠孤烟直”中的烟都没见到,而车上还播放着”草原牧歌”. 歌里草原小伙子的孤寂情怀跟车外荒漠景色相互烘托,令人难忘. 一年后,优美子毕业,她告别说要到敦煌去.可惜她一去不再复返图书馆,有可能甚至不再重返美国. 于是在我的记忆里,朦胧的桂林山水和空寂的西北荒漠又多了些莫名其妙的惆怅.
            


            汽车牛仔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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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在东亚图书馆找到了份固定工作,解决了吃饭和学费问题,我来美国留学的第一阶段的战役可算是基本结束.
            
            俗话说温饱思淫逸. 美国最大的”淫逸”是自由,而汽车则是美国自由最要紧的物质象征. 有了车,天涯处处可落草. 没有汽车,连人都不是,更不用谈什么男人! 所以下一步马上要做的是弄部汽车,解决做人形象问题.
            
            当地有不少驾驶学校,交上几十美元,先通过交通规则考试,然后每天学习开车一个小时,一般7个小时后便可获一驾照. 记得教我开车的是一位有名的”硬汉教练”,专赚留学生的钱. 其教练风格粗野严格,像老兵痞训练新兵一样高密度高强度,新手常常被他整哭,但从不耽误交给你驾照的时间. 我于是慕名而来. 第一个小时例行先到一个操场学兜圈,控制稳油门和方向盘. 这是一部自动排档车. 上了车后,他先在第一分钟内交代好如何启动,踩油门前进,刹车和掌握方向盘. 然后突然命令我出发,自己则摊在旁边位置上不吭声了. 我从来没有摆弄过汽车,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冲锋起来,紧张得不得了,手中方向盘也没有那么顺从. 任意放马了几分钟,我开始找到感觉,逐步走稳车路. 正在得意之际,教练开始催人. 他大声吆喝加快速度,并时时用腿冲撞我的腿,骂道”把笨脚踩重点,God Damn It! ” 慢得不耐烦时,他还通过自己脚下的刹车装置把车停下来,咆哮如雷,要我滚蛋回家. 几天后的第二次,或者说第二个小时,我们直接上路到城里大街小巷里兜风,做实战演习. 这次他倒是出人意料地冷静,警告我掌握好速度,随时准备刹车. 第三个小时来临时,他居然就驱使我上城外的高速公路,并且执意把时速保持在至少60英里(100公里左右),并一口气开到了60英里外的Kansas City的机场边上. 回来后,教练突然对汗水津津的我说,你毕业了,明天跟我去拿驾照!
            
            要买车了! 这当然是二手车. 连续十多天在报纸广告栏目上搜寻和实货考察,终于锁定一部1985年的日本MAZDA323型斜背运动车,手排档,才跑了不到7万英里. 据美国二手车蓝皮指南(Blue Book),该车仍值2500美元,但卖家只开2000,原因是车子有过事故,车前挡板已被撞凹. 一轮讨价还价,最后1800元成交. 在当时KU的留学生里,此车即可划入”高档”车范畴,我顿时颇生拥车自重的感觉.
            
            刚来美国时就有一个梦想,要自己开车游遍这个国家. 现在是人尚在,车已有, 还有什么能阻挡我的计划! 为了省下汽油钱,我搬家住进了一幢老房子的地下室. 这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排队抢到的房子. 它原来一直被一些国内公派进修学者占据,据说已传了几代学者了. 地下室条件恶劣,阴冷潮湿,暗无天日,灶头还蟑螂无数. 但租金极其便宜,一个月只需交75美元,还包括水电. 管它呢,有个睡觉的窝就行!
            
            未等把刚到手的手排档车开稳,我就仓促上路,直奔纽约上头的康涅迪克州(Connecticut)看望远在天边女友. Lawrence坐落在美国版图的中央部位,距东北部的康州大概有2000多公里. 时值盛暑,我在下午3点左右出发,挟一腔热血,一本地图,一部老车,还有一壶牛奶,沿贯穿美国东西的70号公路,中途除了加油,连续开车25小时不歇,一口气于次日下午4点抵达康州的”新天堂”(New Haven)! 途中经过绿野无际的中部大平原,缓缓森林草原,颇有”风吹草动见牛羊”的宾州(Pennsylvania)丘陵,大山小水相间的新泽西(New Jersey),当然还有气势磅礴的纽约城. 一天后,沿95号公路北上至庄严典雅的波士顿剑桥拜谒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再沿90号公路折向远在美国和加拿大交界的水牛城Buffalo,观看一泻千里的尼加拉瓜大瀑布. 然后沿五大湖群东区进发至芝加哥,最后返回Lawrence.
            
            我在长途跋涉的路上还不知不觉培养出了一套消除疲劳的策略,即一有机会便尾追独自开车的女孩子,尤其是开敞蓬跑车的女孩子. 这样追追赶赶,若离若即,无不让人心旷神怡,倦意顿销. 美国的女孩子开车都快得不得了,这大概跟她们无耐心跟一个男朋友久交的心态有关. 快感虽有,可也心疼我那头老车了,常在惊心动魄的追逐中力不从心,频显颓态. 但不管怎么样,我想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好车破车之分,只有风格的不同. 什么车都能吸引女孩子,关键是开车者要显自信神态. 瞧瞧那些MTV上的歌星们,不都常常开些形象古怪的破车,以求玩世不恭吗? 结果是,害得人家爱得死去活来. 开破车当然还有个显而易见的优点,省钱! 可惜就可惜在,每次追到最后时,终有分道扬镳处.
            


            汽车牛仔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十二
            
            (下)
            
            在我看来,无论经济人文还是自然, 美国东部,除了纽约城,已发展得几乎天衣无缝,像一个发育成熟了的且完美无缺的女人. 所有我们这些男人能做的事就是老老实实观赏,别无异想天开的空间. 西部就不一样了. 还在国内时,我们青年一代就老早被好莱坞的西部牛仔电影感动. 既然到了美国,当然不能放过机会,要好好亲身经历一番.
            
            美国的”西部”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 从地理角度说,只要跨过纵贯美国中部的密西西比河即算是到了”西部”,甚至刚走出东部新英格兰十三州(New England),即美国建国初期最早的一小块领地,就已经开始有点”西”了. 但从社会人文的角度说,大概要跨过美国的脊梁洛基山脉(Rocky Mountains),跨过山峦起伏的科罗拉多州(Colorado)和荒野广袤的德克萨斯州(Texas)西部,才算是到了正规的美国”西部”. 西部像一匹野马,驯悍不容易. 别的不说,光我在汽车上对西部”大开发”的投入,就损失惨重. 在做学生期间,我前前后后总共拥有过六部汽车,全属”中老年”级别. 结果没有一部是”善终的”,都是为了我的浪荡不羁的美国游历直接或间接地在路上全军覆没了. 其中有四部是在西部活动中”晚节不保”,弃我而去.
            
            将中国西部跟美国西部相比较会很有意思. 刚好,如前集所叙,我也曾去过中国的大西北. 在我看来,中国大西北的荒漠有一种”空谷稀音”的悲凉感. 漫漫雄浑,放任不羁,自然的内涵远超过人文的内涵. 美国西部则不同,自然条件没有中国西部荒漠那么荒凉,人文方面更充满生机和血性. 蠢蠢欲动,给人以不可阻挡的刺激和机会. 当然还少不了标新立异,玩世不恭. 看看西部那些高风险投资经济,高科技,旅游,赌博,色情,电影,体育娱乐业等,跟东部一板正经的大机器制造,金融银行保险,大企业集团和自以为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气候,就不难理解其中奥妙了.
            
            我第一次跟女友一起驾车远征西部,从Kansas出发,沿70号公路直接爬越科罗拉多山区,翻过犹他(Utah)高原,进入沙漠之州内华达(Nevada),最后到达加利福尼亚州(California)的旧金山. 光一趟单程就已经2000多英里. 然后再南下落杉矶,折向亚利桑那州(Arizona)的凤凰城(Phoenix), 北上著名的大峡谷(Grand Canyon),然后再原路返回犹他,科罗拉多和Lawrence. 我开始担心这样的远征计划会让我的”战车”不堪重负,尤其是本已老得没牙的汽车轮胎不能承受炎热的沿途气候. 但探险的冲动加上女友非去不可的撒野最后还是征服了我对汽车抛锚的担心. 出发前,我仔细考察了汽车状态,还不惜到各汽车修理站垃圾场收罗些废弃轮胎以备不测,这类轮胎有不少比我车上的还好. 结果果然在路上靠了一个旧轮胎的帮助,得以保全归来.
            
            沿途自然少不了饱览各地景色. 加州城市固然好,只是太热闹. 更令我陶醉的是西部旷野,尤其是变化多端的犹他高原风光,集雄浑和秀丽于一身. 而坐落在犹他和亚利桑那之间的”难忘谷”(Monument Valley),则确实令人终身难忘. 这是块美国印第安人土著保留地,大概也是美国西部电影中出现次数最多的背景场景. 记得我们是在天黑的时候才摸索到那一带. 当晚偏偏是阴天,没有丝毫月光. 我和女友连日长途征伐,疲惫不堪,就溜进路边一个简易亭子露宿,草草摊睡在亭中一张感觉起来像是农贸市场里卖猪肉的案台上. 不知过了几时,朦胧中开眼一看,天已微明. 旷野四周远处陡地凸显出座座形象怪异,秃兀阴森的小山峰. 啊哈! 我们正好睡在”难忘谷”里! 此时此景, 蓦然风声鹤立,毛骨竦然,一股”古道西风瘦马”的苍凉感从心底袭来. 如再配上一钩残月,几许流云,好两个”断肠人在天涯”! 屏住气息再仔细品察,只见“难忘谷”赤土岩石遍地血红,景色极其冷酷和杀气腾腾,像西部片中的牛仔英雄. 谁知为了这块毫无生命迹象的”圣土”,引来无数牛仔英雄竞折腰!
            
            拉斯维加斯自然是另一块激动人心的地方. 其中灿烂辉煌的街景,富丽堂皇的大酒店和宽敞豪华的赌博大厅没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毕竟囊中羞涩,不敢驻足太久. 印象最深的倒是“凯撒宫”里跟脱衣舞女们的”一夜情”. 毕竟,性愉悦永远是比较自然和便宜的享受.
            
            这种脱衣舞厅在当地多如牛毛. 台上美女如云,其中还有些什么”名模”之类,乘暑假来打工挣钱的大学女生也不少. 都在光着身子翩翩踱步呢. 一阵欢快而撩人心扉的乐曲后,总要上来一段轻松的”桌前舞”(Table Dancing)进行曲. 舞女们踩着乐曲来到一个个观众面前进行贴面跳. 完了当然要小费,一两美元即可. 看着人家”进行”了几轮,陪我在坐的女友自己却激情起来,喊来舞女给我也来一段进行曲. 我于是紧张夕夕,舞间两眼木然,只敢盯着舞女两乳之间,不敢转弄眼睛”进行”到别的地方,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分钟长的舞曲. 尽管除了浓烈的香水味,别的什么女人味都没嗅到,但毕竟在女友的眼皮下了却一桩宿愿.
            
            几分蛮荒几分粗野,西部是野性自然和人性自由的完美结合. 美国人不愧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鬼才. 他们在鸟不拉屎的荒漠上创造出了个拉斯维加斯. 浩浩荡荡的赌博色情和毫无生机的荒漠沙丘构成一副何等滑稽的画面.
            
            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 而且横流得很到位,连我们这些穷不拉鸡,开着一部随时要散架的破车,一路收拾废旧轮胎的汉子都分到了一杯羹. 这是典型的美国式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结合. 它要归功于美国人在”上帝保佑下”放肆无比的大众化商业精神. 性幻觉也好,发财梦也好,像可口可乐一样广度众生. 套一句舞女们的座右铭:上帝给我身子,不用白不用 –- 上帝给我自由,不用白不用.
            
            上帝流放我来美国,来了后不来西部白不来! 哦,美国西部,它开始如此强烈地吸引我. 我真的要像当年美国电影明星马龙白兰度一样,驾着我那”欲望号”街车,到燃烧的西部来寻找自由. 这趟西征为我后来转学此处奠定了心理基础.
            
            


            球言志 - 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十三
            
            中国人喜欢以诗言志,无论是治国安邦志还是月下偷情志. 不难怪从孔子的先辈起,历代皇帝,包括我们最近的几届主席,都是诗人,或者都想成为诗人. 毛泽东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算是”诗言志”的现代典范了. 他甚至还豪迈地嘲笑”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可见如果谁不能游戏诗词之中,还真的不配当皇帝呢.
            
            “只识弯弓射大雕”的美国人则不一样了. 除了那首勉强算是诗的美国国歌,他们很少舞文弄墨. 打仗之外,他们平时用来”言志”的游戏, 包括老的小的美国人在内,莫过于体育比赛了. 也就是说,他们喜欢以球言志.
            
            诗言志源于咱中国文化崇尚抒情,球言志则大概源于美国人的崇尚冲突. 何以见得? 瞧瞧美国社会是如何搞”冲突”的吧. 政治上民主共和两党穷打擂台,轮流执政,还三权分立,野阁相争. 商业上惟恐天下不乱,反对一家坐大,实行优者生存,劣者淘汰. 在国际事务中不惧树敌,喜欢硬碰硬,用飞机航空母舰解决问题. 在流行文化上,电影电视暴力不断,”正义”跟”邪恶”总有算不完的帐. 而且,美国人还嫌地球太小,要把冲突扩展到太阳系,害得”世界末日”的威胁频频来临. 在我看来,所有的冲突演义都在倡言同一个”志”,那就是强者经过一系列不可避免的竞争冲突,克服障碍,最终夺取胜利. 结果是,胜利者的孤独感和渴望新的挑战促使美国人对体育比赛情有独钟. 他们喜欢在每次大大小小比赛前都要庄严地大唱国歌,看到星条旗就像斗牛场上的牛看到那块大限将至的夺命红布. 跟体育有生死攸关关系的可口可乐公司的老板曾有一句名言:如果上帝没有造出个百事可乐,可口可乐也会自己造出一个对手来玩. 如果世界上没了对手,美国人也会自己弄出个对手来玩.
            
            不知是谁的重大发现,除了男女之事和时下盛行的”震臀舞”,美国人从来没有过太多的兴趣去玩腰部以下的运动. 他们在篮球橄榄球垒球上倾注了大部份热情. 尤其篮球和橄榄球,跟汽车一样,简直是他们日常生活的命根子.
            
            我的KU的命根子是蓝球. 说起KU的蓝球,连终日埋头在学生食堂的洗碗工都豪情满怀. KU是现代蓝球的发源地. 八十年前,一位叫Neithsmith的KU校园浪荡哥发明了一种叫”篮球”的游戏,并自封为人类史上第一名篮球教练,尽管他也是KU篮球史上唯一一位只有输球纪录的教练. KU还是美国大学篮球史上最厉害的五大名校之一. NBA职业篮球天皇巨星,传奇中锋张伯伦,就是从KU混出来的. 其他混出来的名响如雷的人还有教练Roy Williams. 他是目前美国赢率最高的在职教练,还是大学篮球协会主席呢,也曾带过美国奥运会篮球队拿过奥运冠军.
            
            KU球迷唯一的挫折感就是拿冠军的次数不够多. 而对于我们这些外国留学生来说,在校园里最没有挫折感的时候就是看KU打球,因为这是不需要AEC英语训练也可以有效呐喊一通的领域,也是外国留学生融入美国主流文化的良机. 当然看大学生球队比赛还有一个好处,可以培养人的奋斗精神. 职业球员往往用技巧比赛,输赢分寸,帷幄掌中,给人的感觉是太牛皮太狡猾. 大学队的小伙子们则是场场斗志昂扬,奋不顾身,志在必夺. 所谓用心力战者,胜则辉煌,输则壮烈. 这跟我们留学生之”志”也差不多. 然而,尽管我们可以在球场里跟老美们同流合污一番,但赢球后的激情还是不能跟他们那种冲天壮志相比. 起码狂欢之中的校园裸奔,由于担心下体不够雄壮,丢中国人的脸而不敢贸然出击. 其后果是,由于痛失”言志”良机而屡有挫折感.
            
            跟政治,企业和军队一样,美国的体育也是一个庞大的结构严明的系统. 大学体育组织由一个个在地理位置上相近的大学联盟组成. 联盟内部各学校之间的比赛像是残酷的原始部落战争,各为自己神圣的校徽图腾而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我的联盟叫”大12”(Big 12),由美国中部几个农牧业州和德克萨斯牛仔州的12所大学组成. 除了KU的篮球,”大12”最厉害的项目是橄榄球,多年来一直傲视群盟. 这一带靠吃牛排长大的粗犷壮实的庄稼汉和野风凌厉的牛仔正好跟粗野力量型风格的橄榄球相辉互影. 看惯了橄榄球残酷刺激的战斗场面和快速转换的攻防对抗,足球显得是那样的松松垮垮和充满女人味. 难怪好战的美国人一贯对称为艺术的足球嗤之以鼻.
            
            有趣的是,政治上,美国中部大片土地历来是保守的共和党坚实的根据地. 那里的庄稼汉也好,牛仔也好,代表美国人传统的价值观念. 民风淳朴,固本守原,唯美国最初建国理念是遵,教堂势力也最得意. 这种扎扎实实的生活哲学跟这一带橄榄球队的稳扎稳打,讲究力量,实力和强攻固守的球风大有关联. 相比之下,两岸校队的球风就不一样了. 它们更强调速度,灵活机动的战术和某些投机取巧式的临场发挥. 所以那里大多是民主党的自由主义地盘. 其实依我看不光大学队是这样,职业队也不例外. 中部地区的“大陆派”职业队大都是力量实力型,东西两岸的“海派”们大都是投机取巧速度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在当地看共和党们打球多了,我的血开始渗进共和党的党液,不知不觉地成了一名共和党党员,而且换不了血了,搞得有时看到自己的”党风”颓败时很痛苦. 哈,要知道,一般美国人对党没有什么忠诚度. 他们总是以己”志”为重,谁给他”奶”喝,他就投谁的票,没有固定党籍. 跟美国人相比,我这种“灵魂深处要有党”的素质倒成了从国内带来的优良政治品质.
            
            当然,共和党和民主党打起球来其风格也不是永远泾渭分明,就像他们的政客在政治上常常是一丘之貉一样. 历史上有不少杰出的综合型范例. 比如来自铁杆共和党地盘,也就是当年民主党总统肯尼迪被暗杀葬身此地的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市(Dallas)牛仔(Cowboy)橄榄球队,就是著名的集大成者. 他们结合扎实力量型防守和敏锐灵活型进攻,在著名三剑客四分卫Aikman,强冲手Smith和远攻手Irvin的天衣无缝的配合下,连得几届全国超级杯冠军,还被全国老百姓冠名为堂堂正正的“美国牛仔队“.
            
            那时正是牛仔队出神入化得最要命的赛季,加上蓬勃发展的高科技经济,Dallas成了人人都想去的一块南方圣土. 连女友也套不住开了我的车跑到那里寻求刺激去了. 为了探访女友和拜谒人气旺得一塌糊涂的牛仔城,我花100美元从一位毕业跑到加拿大的中国访问学者手中收购了一部1978年尼桑DATSUN. 此车遍体伤痕累累,连驾驶座位的门都开不了,我要从另一个门钻进去. 这倒不是什么致命的缺点. 要紧的是一根贯穿两前车轱轳的横梁断了,原车主随便用一根铁丝缠着. 在牛仔精神的鼓舞下,当然还包括向女友显示耿耿痴情,我斗胆上路奔向了一千公里之外的Dallas. 结果居然一路平安顺畅,连沿途照例追逐女孩子时这车也没给我丢脸. 就凭着这部破车,我每周末必去Dallas一个来回,潇洒豪情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学期. 我的牛仔精神终于感动女友,她最后还是跟我返回了Lawrence. 我记得我俩是在我的地下室观看橄榄球超级杯赛的,Dallas牛仔队当然夺得了冠军. 那是牛仔队最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赛季,也是我留美以来最省钱的”车季”.
            
            


            美国梦中的抉择-我在美国混了十三年连载十四
            
            当著名人权领袖马丁-路德金第一次当众呐喊“我有一个梦” 时,我大概刚刚开始会做佛洛依德式的梦. 来到美国后,才有机会熟悉和重温马丁-路德金式的梦. 几年下来,大梦似醒非醒,自我感觉良好. “美国梦” 的重要组成部分,比如说汽车和工作,通过一段时间的奋斗,已经到手,而且汽车还不止一辆. 当然,穷学生的汽车,工作,乃至住房,仍然不能跟那些正规的美国梦相比,但在我眼里只是量的不同而已. 随着专业课程的顺利进行,论文水平的日益老到,跟教授们的沟通日渐流畅,再加上已无直接经济压力,博士学位指日可待. 尽管还要面临找工作一关,但正规之梦也不是渺不可寻. 我於是开始进入校园里那批老兵油子留学生“上流社会”行列. 课余工后,开车兜风,在“上帝保佑”的国土上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或三五成群搞party, 或列队成帮看球赛. 手下还培养了一批美国朋友,周末跟着他们泡酒吧. 对男孩子称兄道弟,对女孩子挤眉弄眼. 不然就去湖里钓鱼,玩弄一把那些养尊处优,笨乎乎抢着上钩的美国鱼. 看起来,我们这些海外游子已经化入美国人的梦境了.
            
            正当其时,重大历史事件发生了. 1992年老邓南巡,像当年俄国十月革命一样,一声炮响,给西方送来了中国的改革,也惊醒了我的美国梦.
            
            老实说,我们这一类可不是一般的海外游子,从小就有深刻的”恋母情结“. 我属於那代所谓文革“新三届” . 文革后期上过山下过乡,然后招工进城,然后1978年考上大学,接着又混进研究生队伍. 虽然没有著名的“老三届” 那样德高望重,但曾算是咄咄逼人的少壮派. 那可是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思想解放,文章盛行的年代. 我所献身的中文专业风头正劲,肩负“载道” 重任. 整个八十年代,文化界经历过的所有的思潮,流派,不论中的还是西的,我都曾“奋不顾身”地赶过时髦,打过交道. 当然,还包括后来突然流行起来的“洋插队” .
            
            我的“受苦受难” 的洋插队经历甚至还没走出国门就已经开始了. 记得当时意外获得本来不太抱希望的签证后,由於兴奋过度,加上连年为出国之事疲于奔命,劳顿不堪,在由省城赶回家乡的长途客运车上睡着了. 结果小偷中途把皮包拐跑了,里边有我的护照和签证!熬过了几天的极度精神绝望,那好心的小偷居然还把护照寄了回来,并附上一信说“亲爱的叔叔,我把你的皮包拿走了,真对不起你,现寄回护照,钱留下了. 再见!“ 我几乎是一夜之间买了去美国的飞机票,匆匆办好出国手续,狼狈出走,对祖国连声像样的“再见” 都来不及说.
            
            来美后,注定要吃苦的命运,加上由此培养起来的挑战性情,促使我选攻对国人比较生疏吃力的人类学博士学位. 可是,两三年下来,正当逐渐由狼狈进入得意之境,国内的变化开始让我梦不安宁. 我开始躁动. 我们这代人, “恋母情结”是一块永远消不去的心理积淀. 没有中国因素的美国梦大概不会是完美的梦,就像没有黑人因素,马丁-路德金的梦就不是完美的美国梦一样. 那么,在这个崇尚自由主义和机会主义的国度里,真正的美国梦是什么? 美国梦要怎样做下去呢?
            
            我倾注全部心血寻找中美可以共存的梦境,寻找代表新时代精神的东西,寻找那”人生只有一次”的历史机会. 这个机会最后被我锁定在跨国企业管理. MBA尽管在美国大学里是热门专业,但当时在留学生那里却一直乏人问津,因为它历来不是留学生的特长所在. 我们传统上归属于跟技术研究教学有关的行业,无缘企业管理阶层. 然而,中国的经济发展和市场需要改变了一切,其梦可做.
            
            于是,继刚来美国时曾碰上的黑与白的问题后,我又一次必须回答另一个新问题, 做出另一个人生重大选择: 是继续完成眼前的博士学位,按着既定学术道路走下去,还是毅然改弦更张,追求新的职业方向? 一句话,是“从一而终,还是另寻新欢”?
            
            很明显,”另寻新欢”虽可带来刺激,但代价巨大. 原来半辈子倾心读书, 正好满腹经伦,踌躇满志. 专业学问就等着那迟早要到来的由量变到质变的瞬间突破. 而除了餐馆内务,敲门送饭颇有心得外,企业管理则是一门全新的玩艺,一切从零开始. ”廉颇老矣,尚能混否?”这是知识代价. 经济代价也一目了然. 抛掉眼前减免学费的既得利益,去搞学费昂贵,没有经济资助的MBA,这笔帐谁都算的清. 精神生活代价方面,读MBA肯定要告别那湖里悠然自得的鱼儿了,还不知道我们这号纯朴的学者会不会在未来商场上被人痛宰! 从跟具体对手竞争的历史战绩看,我唯一感到自豪的是跟纽约街头帮周旋,并未明显处于下风. 但还不知到人家公司将来看不看重这段经历.
            
            这是一场极其认真彻底地灵魂搜寻过程. 我跑到平时去得不多的教堂寻找答案. 上帝自然不管这些个人琐事,他只管普遍道德精神. 但是我至少终於领悟到,在他那里,在道德原则下,人应该有彻底的自由去追寻想要的东西. 美国梦的精髓就是自由,有时甚至还不管道德原则.
            
            这种自由突然成了我来美国碰上的第四个文化震荡. 新环境正在摧毁你日日夜夜累积起来的老梦境, 在道德上不断挑战你过去对自己事业的诚信.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自由,连上帝都管不着. 自由给人提供了最大可能的发展空间,但也带来了空前的心理空虚. 然而,既然我梦已醒,我心早已不安. 是心而不是脑袋在告诉我,现在只有MBA的挑战才能弥补那块自由后的空虚. 我的心志终于征服了我的脑智,我的道德责任征服了我的个人私利. 我於是决定转学.
            
            经过调查研究,加上对西部探险的渴望,我选中了座落在美国西南部亚利桑那州凤凰城的“美国国际管理研究院”(Thunderbird,The American Graduate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Management)去攻读MBA. 这是全美国在国际管理专业中排名第一的学校. 我向往那里著名的国际文化气氛,并且在众多的MBA学校中只申请了这所学校. 集中精力,志在必夺,同时实现我早已做出的对美国西部的承诺.
            
            作出决定的那刻,我驱车出城. 乘着兴奋,迎着夕阳往西部方向狂跑了一阵,然后猝然停下. 无意间猛然看见我的汽车里程表正好显示车子跑在88888英里上. 这是天意. 我不禁仰天大叫,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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