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1989年10月中旬，我终于完成审查，拿到毕业分配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北京。

一出火车站，就看到车站广场两侧竖立了两个大标语牌，就像当年遍布全国的毛主席语录墙一样，用红底白字，方方正正地印着当时最正确的政治广告（可惜忘了具体内容了）。以后我每次去北京火车站，这两块标语牌都会提示着我：今天的北京已经进入七十年代了。

北京的街道上人很少。最热闹的王府井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哗。间或可以看到两三个一组的战士，头戴钢盔，荷枪实弹地在巡逻。天安门广场没有开放，不多的游人只能从广场周围的马路旁远眺纪念碑和纪念堂。北京军事博物馆有平暴展览，院子里展示了一些被毁坏的坦克和公共汽车。后来我和同学小易参观这个展览时，仔细看了那些坦克。看着那烧坏的铁皮，想象着人们怎样用铁管去拦截这庞然大物。我和小易在天安门广场开放后，也去凭吊英雄纪念碑。但我们只是默默地走过，不敢注目，不敢说话，不敢流露出与众不同的表情。

北京紫竹院有个英语角，每周日（也许有误）下午活动。我返京后不久就按照同学找到紫竹院的一个小树林，却赫然发现小树林被用草绳圈了起来，绳子上挂着纸条通知：正在施工，一切活动暂停。树林里的地面完全被水浸湿，一片泥泞，但没有任何施工迹象。

我失望地绕着树林走着，终于在树林另外一侧发现了一群用英语聊天的年轻人。看来古人说得对：堵是堵不住的。

我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新工作单位报到。（当时大学毕业生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单位。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我拿着毕业证书和派遣证来到国家计委。传达室的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毕业都三个多月了，你怎么才来报到？

我当然不敢如实解释，只是说：我们家有事，耽误了。

他倒也没为难我，给我一张进门证，让我到某楼某室去找人事处。

我来到人事处，交上了我的派遣证，等了几分钟，被告知没有我。我愣了，什么叫没有我？

人事处干部说，毕业生报道名单上没有你，你不应该来国家计委报到。他说：肯定是你们学校搞错了，要不就是机电部搞错了。我们这儿没有你的工作。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悻悻地回到家，告诉了父母。随后几天，父母托人找到了机电部（因为学校属于机电部部属学校，所以毕业生由机电部统一分配），又见到了学校的人事部老师，最后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得到了一个指标，就是说，只要有单位需要我，国家人事部就能给那个单位追加一个分配名额。至于哪个单位需要我，当然我要自己去找。

对于这件事，我的很多亲戚朋友都说，肯定是因为动乱的原因，计委才不要我了。而我个人则觉得更可能是分配过程中的某个环节出了差错。不过，另一方面，如果分配过程正常，我真的应该到国家计委上班，在经过动乱之后，他们还会要我吗？

几年后，我跟老婆吵架，有时她就会拿这件事为例子说我不冷静，爱冲动。她会说：如果你不参加动乱，现在就在计委上班，像马X X 一样，咱们也有两套房子了，而且装修费还不用自己出。你还能每年出几次国，出国不仅不花钱，国家还倒贴给你。

我没法回嘴。但心里却往往不服气。我觉得，没有进入国家计委实在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幸事。设想，如果当初真的进了国家计委这样的机关，我能避免加入腐败大军吗？我不是一个一尘不染的人，我做不到对人人都拿的利益拒腐蚀永不沾。不过，由于我在见风使舵看碟下菜方面比较迟钝，跟错领导站错队的事情肯定会发生；我过于宽容信任别人，很容易上当受骗。说不定哪天我不小心，被人丢进陷阱里成了替罪羊也未可知。现在我到了加拿大，过着轻松的生活。

还有更重要的，我清心寡欲身体健康。不用像很多权贵一样在酒肉宴席上毁掉自己的心、肝（心脏病、脂肪肝）。

俗话说，什么人什么命。我只能是我。知足常乐啊。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