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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平凡的回忆,不平凡的事。


(传纪文学草稿)
云云 著

(故事发生在某省大山县沙平镇,如有同名同事,实属巧合。)
幼年篇
1、 我的祖父_4
2、 我的父母_7
3、 出世_9
4、 生疮_10
5、 人民公社_12
6、 伙食团_13
7、 猪场_15
8、 夜校_16
9、 过年_18
10、 大战钢铁_20
11、 肿病院_22
12、 偷_24
13、 麻疹_25
14、 姐姐的生日_27
15、 新年的快乐_29
16、 姐姐上学_31
17、 纠分_33
18、 迁居_34
19、 西瓜_36
20、 表兄妹_38
21、 三弟出世_40
22、 幼年趣事_41
23、 车水_43
24、 我快上学了_45
















童年篇
1、 我上学了_47
2、 启蒙_48
3、 蠢事_50
4、 流浪_52
5、 高小_54
6、 少先队员_56
7、 无产队级专政_58
8、 揪反革命分子_59
9、 红卫兵_61
10、 大字报_63
11、 破四旧_64
12、 批斗会_66
13、 看电影_68
14、 毛主席万岁_70
15、 活学活用_72
16、 革命大批判_73
17、 派性斗争_75
18、 拦车_77
19、 新的学期_79
20、 夺权_81
21、 革命委员会_82
22、 打倒刘少奇_84
23、 我们的使命_86
24、 大唱样板戏_87
25、 打牙祭_89
26、 暑夜_91
27、 “再也不干了_92
28、 我考上初中啦_94
29、 我的读书生活_95
30、 骗_97
31、 童年趣事_98
32、 童年生活结束_100








青年篇
1、 财会班_102
2、 姐姐的婚姻_103
3、 “驾驶员“_105
4、 高中_106
5、 姐姐的婚礼_108
6、 有趣的高中生活_110
7、 批林批孔_112
8、 父母的烦恼_113
9、 中秋节_115
10、 爸爸变了_117
11、 困惑_118
12、 打谷子_120
13、 祖母去世_122
14、 《红旗下的风波》_123
15、 成名以后_125
16、 巨变_126
17、 杨学琴_128
18、 基本路线教育_130
19、 高考_131
20、 我的苦恼_133
21、 初登教坛_134
22、 求人_136
23、 初当民师_138
24、 选择_139
25、 心慌_141
26、 误会_143
27、 大喜事_144
28、 终身大事_146
29、 分家_147
30、 嫱嫱出世_148
31、 电视机_150
32、 民师的危机_152
33、 小冲初中_153
34、 失业_155
35、 “起死回生“_157
36、 可喜的变化_158
37、 新的烦恼_160

中年篇
1、 我的想法_163
2、 我的心愿_164
3、 突变_166
4、 担心_168
5、 迟来的高考_170
6、 师范_172
7、 公办教师_174
8、 节约_176
9、 我的富裕路_178
10、 懂事的女儿_180
11、 嫱嫱上初中_181
12、 妻子的欢乐_183
13、 运气_186
14、 嫱嫱进高中_188
15、 没事找事_190
16、 种姜_192
17、 《梦断人生》_193
18、 爷爷去世_195
19、 嫱嫱高考_197
20、 双喜临门_199
21、 岳父去世_201
22、 《梦圆人生》_203
23、 一切为了师生_204
24、 听党课_207
25、 我的偏见_208
26、 优待_210
27、 冷落_212
28、 委屈_213
29、 梦想_214
30、 《紫色的回忆》_216
老年篇













幼 年 篇


1 我的祖父
我的祖父3岁时父母双离去,于是便寄居在叔爷家,连名子都没有一个,众人按排行管他叫高大。
民国初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爷爷他叔爷连自家也过不好穷日子了,于是便把我祖父赶出了家门。经过好长时间的周折,爷爷终于在沙平子附近的游家湾一户姓游的地主家当上了长工。游当家的挺会精打细算,他叫我爷爷尽干粗笨活儿,只管一天三顿吃。后来,游家见爷爷训服,又年轻力壮,便打起了狠心主意。一天,游老板把爷爷叫到跟前,堆满肥肉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拍着爷爷的肩膀说:“你这样在我家干活,一年累到头没有盼处,你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应该讨个老婆安个家,我很想帮帮你,争取挣点钱过上好日子,就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游当家的话音刚落,祖父马上表态:“愿意愿意……多谢游老辈帮忙。”
游当家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就看你能不能吃苦……”
游当家话未说完,祖父立即接嘴:“为了以后过上好日子,我什么苦都能吃,我以后发了财,也决忘不了您老人家,您就尽管吩咐吧。”
游当家笑道:“好,爽快!不过,这也没啥,只是多出点气力而已。”
祖父急了:“您快说吧,到底叫我啥?”
游当家帖着祖父的耳朵说得很轻松:“很简单,凭你这身体力是没问题的。现在我在县城里做上了煤炭生意,你呢,每天从大山城挑一担煤到清河,然后又从清河挑一担大粪到我家。这样一个来回,我付你两个铜板,还包你吃住,你吃得消不?”
祖父一听犹豫了:从大山到清河,往返一趟一百多里,空手走过来回够难受的,身上还压着一百多斤的担子能撑得住吗?祖父思忖了好大一会,美好的明天在激励着他,于是更剀切把这项差事答应下来:“没问题,我年轻力壮,百把斤担子奈何我不了。”祖父说完,挽起袖子,鼓起胳膊上的肌肉在游当家面前示威。
当挑夫的日子很难熬,一年下来,祖父总算积攒了半篮竹筒儿铜板。虽然时常累得全身酸疼,但一回到“家”就舒心了——抱起那小小的钱筒儿摇呀摇,音乐般的碰撞声撵走了所有的饥饿和疲劳。渐渐的,游当家两口子对祖你的态度冷淡了,有时还板着脸骂些不三不四的。一天傍晚,祖父挑着一担粪刚进游家院子,当家婆迎面出来了。她围着祖父转了好几圈,叫祖父放下担子后,哼了一声便进屋去了。天已经黑了,还没有人出来打招呼。祖父很纳闷,也不知什么事情得罪了当家的,想了老半天也毫无头绪。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盼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依稀可辨那是当家婆,她左手端着一碗红苕干饭,右手端着一碟牛皮菜。祖父喜了,顿时感激起这个能体贴下力人的妇人来,于是顾不上全身的粪汗臭便冲动地上前去接饭菜。当家婆侧身绕过祖父,气冲冲地到担子前,把饭菜倒进了粪桶里。祖父见状傻眼了,刚想开口确被对方的语气压制了,当家婆指着粪担子摇着头说:“你看看这担粪,还差好大一截才满,你这样偷工,当我家是饭店啊?把你的饭菜凑进去,都还差得远,你还有脸吃我的饭?”当家婆说完,气冲冲地进屋去了。无可奈何,祖父只把粪倒进烘坑,然后钻进柴草棚子,蜷蛐着困泛的身子度过了漫长的一夜。黎明,爷爷把钱竹筒儿藏进了草棚的地窑里,不敢去过问早饭的事,带了一个铜板便挑着担子上路。
灰白的马路上还没有行人。这马路是用碎石铺成的,很窄,崎岖不平,只有少量的马车通过。爷爷饿着肚子精神却挺饱满,脚踏着石子哗哗直响,迈着雄健的步子直往县城赶。
不多时间,爷爷到了县城,在炭棚子里扯票装了煤,这时天已大亮了。大街上行人寥落,很多店铺没有开门,炭棚子旁边的小食店里散发出淡淡的肉腥味,爷爷闻到饥饿感倍增,肚子里咕咕直叫,嘴里的清口水不住往外涌。爷爷卸下担儿,摸出那块铜板捏在手心里到了店前。站了好长一段时间,爷爷才递出铜板决定买几个馒头充饥。店老二随手捡了一个发黑的袖珍馒头塞与爷爷便去忙活儿去了,爷爷等了好一阵店老二才出来,他头一句话都很不客气:“你还不走?这么大的岁数了还守嘴呀?”
“不……我等你拿馒头。”
“我已经给你了。”
“一个铜板才一个小馒头啊?”
“嗯,不错了,这粮价一天一个样,过一阵子连一个小馒头也吃不上了。”
爷爷满面酸楚转身去了,他刚把馒头放到嘴边,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突如其来的脏手,抢走了已到嘴边的食物。爷爷侧身抓住来犯者,定睛一看愕然了,原来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爷爷不好意思抢回馒头,只好挑着担子走了。爷爷清河交了煤后,太阳已偏西了,这时的饥饿感是平生从未有过的。他为了今天能吃上饭,还是决定挑一担粪回去。爷爷身无半文,先后到了几家餐馆门口,嗅足了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最后勇敢进了一家小店,要了两碗热汤喝下后顶着盛夏的烈日上了路。
快到家时,爷爷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他实在撑不住了,走路没准,粪溅了不少出来,看上去桶里又不满了,看这样子又吃不成夜饭。爷爷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卸下担儿想着对策。正在这时,从师塾学堂里出来几个有钱人的孩子,希希拉拉的,有的边走边背《三字经》,有的说笑着边走边撒尿。爷爷急中生智,飞身上去拦住了这群娃儿,并不住谈好话:“你们帮帮大叔,请把屎尿拉在我桶里。”
孩儿们还真听话,很好奇地把粪担围起来,还真有人往桶里撒尿了。爷爷转过身等了一阵,当他准备起程时,确发现还有两个孩儿坐在桶沿没敢起来,见了爷爷还不停地解释:“他们都撒了屎尿走了,我俩实在拉不出……,只好这样等了。”祖父一听笑了,亲切打发他俩走了。祖父望着天真童孩的背影感慨万分:希望小可爱们长大以后也这样善良。
由于孩子们的帮助,桶里面的粪似乎涨了许多,但离桶口还差一小截,天色已晚,只好忐忑把大粪挑到了游家大院。运气不好,出来迎接他的是游当家和他婆娘。当家婆叽叽喳喳闹个不休,幸好管家前来报告收租有在闹潮时,她才气冲冲地跟着管家走了。游当家要客气些,只是瞪了爷爷几眼便进去了。
今天晚上打牙祭,高兴得喘不气来要算长工和佣人了。夜里,游家大厅里灯火通明,几盏大灯笼把房间照得通明,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当家的、管家和那些有地位的人在大厅里不住寒暄,觥觞交错,一个醉得面红耳赤。耳房里,也摆了几桌,下人们全都围坐在一起,看上去很有礼节,一人规规矩矩的没有动筷子。墙角的柜顶上,有一盏桐油灯,火珠儿一跳一跳的,同桌对面坐的谁也辨不出。这环境对爷爷很相宜:好趁人看不见抢吃东西填饱饥饿的肚子。桌上只两个菜:一盆回锅肉,一钵儿蒜苗汤。爷爷早也等不及了,吆吼了一声,全都积极行动起来,一会儿工夫,全都打着饱嗝散去了。
爷爷没有口福,吃了这一顿后居然病倒了,几天来高烧不退。当家婆的心也软了,她还关心起爷爷来,先后找了好几个巫医、仙婆之类的跟爷爷避邪,不过钱要爷爷付。什么端花盘呀、照水碗呀、泼水饭呀……都用上了,可爷爷病并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重。后来,还是通过好心的指点,在方圆二里之外的廖家湾找到了一个姓秦的太医,吃了几服中药后病才渐渐好了。
爷爷的病好以后又重操起旧业,每天往返在大山清河之间。他的肩上已经长了一层厚茧,有人可怜他,叫爷爷换个主子,可爷爷大概对游家有了寄托感,生死不肯变卦。一天收工回来,刚放下担子就被游当家和当家婆揪住了。当家婆絮絮叨叨地骂了好大时辰,什么“你是个贼呀”、“你想整死我们家呀……”一套脏话难听死了,还有动手打爷爷的架势。爷爷感到莫名其妙,自已反省良久,总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遭受这样的悔辱的确冤枉。好歹还是游当家明理些,他把婆娘劝回房后才出来向爷爷解释:“你也太不象话了,胆敢对我不忠!最近我对煤炭生意结算了一下,你领的货多,交的货少,这煤炭走了脚你作何解释?”
爷爷现在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每次领货交货,是有传票的,但爷爷不识字,没把它当回事,现在只有靠赌咒来证明自己清白了:“我没有拿你一粒煤,要是拿了,我马上死来见天!”
经过好大一番舌战,游当家让步了:“算了,这事亏我是吃定了,但也要给你一个教训。这样吧,我的煤丢了也不让你赔,你就当三个月的挑夫不进工钱,这是对你最轻的惩罚。”
爷爷只违心默认下来。从此爷爷象黄牛一样往返在那崎岖不平的马路上,对游家的感情也渐渐淡薄了,时常都有跳槽的念头,可就是那些牵线的人全部蒸发了。这天,爷爷装好煤刚动身,担子却被人拉下了,回头一看,是一个面孔熟悉的姑娘正向他靠拢来。爷爷想起来了,她就是上回抢馒头吃的那个叫化子。爷爷怕再惹麻烦,便不住回避。叫化子紧追不舍,硬是把嘴贴了过来耳语番番:“喂,别下苦力了,我带你去一个吃现成的地方,去不?”
爷爷的思想早就开小差了,一听这话当然乐意:“要得嘛,不费力气能填饱肚子,我当然乐意。”
爷爷今天的胆子确实大了,他把煤退了,跟着叫化子往清溪河边的树林子里走。这时爷爷才发现,叫化子走路瘸拐,活象鸭子一样。男女有别,爷爷不敢靠近她,更不敢去扶她,只是隔得远远的和她拉话,当说到叫化子的脚时,姑娘卷起裤脚,脱去鞋子,面目十分难堪。这时爷爷才惊讶地发现,姑娘原来是尖尖脚。从这点可以断定,叫化子出身并不贫寒,因为礼义富足的家庭中的女孩,从小都要缠脚,硬是要把大脚板缠成竹笋一样的小脚,这样的女人才叫做黄花闺秀。后来姑娘告诉爷爷,她的父亲是大商人,有钱有势,但父母都很封建,从算命先生那里得知她是家庭的灾星、克星、扫把星……所以把她逐出了家门。现在父母搬走了,留着她独自飘落他乡,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只有靠讨乞为生……爷爷被姑娘的话感动了一阵,便催着她去找吃的。姑娘很坦然地告诉爷爷,这顿便宜餐要到晚上才靠实。爷爷一听心里跳得厉害:孤男寡女,夜间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这里面一定有诈。爷爷决定一走了之,拒绝这肮脏的叫化子。可他没走多远,叫化子在身后过吵边哭。爷爷的心软了,只好回头说了一声:“你在那里等我,擦黑我来找你。”
爷爷在城里饿着肚子逛了一天,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叫化子。叫化子真耐性,象木桩似的还呆在那里,她见爷爷归来高兴极了,爷爷催她,她总是漫不经心,说是要等天黑尽了才能出马。爷爷听罢又是一阵紧张和恐怖,姑娘似乎看出了爷爷的心思,安慰道:“不用怕,我们不偷不抢,包你脱身。”
爷爷一听心里踏实了,坐在山石上静静地等待着姑娘发号施令。
极目远眺,大街上已被星星点点的灯妆扮了,清溪河里船上的渔火也亮了起来。姑娘终于站起身来,领着爷爷向树林深处走去。穿过树林,便是一片开阔的墓地。夏夜的星空下,到处黑压压的,遍地散发出泥土的焦臭。姑娘夜间走路比爷爷利率多了,时而还站着等后进者。突然,前面不远的地方出现一道绿茵茵的鬼火,随着微风的吹拂若明若暗,爷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向后退了几步。姑娘拉着爷爷不住壮胆:“别怕,没有鬼,这里不只我们两人。”说罢,姑娘干咳着有意打响声,这时隐约可听坟场还有响动。爷爷胆壮了,跟着姑娘朝“热闹”的地方走去。他们来到一座新坟前,见另外两个叫化子抠出一具死尸正在解体。爷爷明白了:这群叫化子准备割死人肉吃!这时,爷爷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劲,把姑娘扛在肩上回头就跑,一口气跑到了街上一条小巷的屋檐下,拼命指责起这不平凡的叫化子来:“……那是人肉,怎么能吃?宁愿饿死也不能人吃人!”
姑娘说得很轻松:“那是死人,这人肉在泥土里被蚂蚁吃了可惜了,总比饿死强嘛!”
“不行,这得带你离开这人吃人地方!”经过爷爷苦口婆心的开导,总算把姑娘说服了,并答应到游家当佣人。
这件事总算顺利,爷爷说服了游当家的和当家婆,姑娘在游家当上了佣人,主要干些厨房里的杂活儿。先前大伙都不知道她的姓名,都叫她叫化婆,后来爷爷才打听到她姓蔡,于是人们就改口了,管她叫小蔡(菜)。三个月的无偿劳动折磨得爷爷难受,小蔡也很同情爷爷,经常从厨房里藏些好吃的东西暗地里送给爷爷。爷爷也很关心小蔡,由于她是小脚,搬笨重东西费劲,爷爷再苦再累也挤时间去帮她。后来,他们两成了患难与共的知心朋友,很快的相互之间便产生了爱情。这事也好在游当家,他做了媒人,牵了这根红线。现在爷爷有喜有忧:对象算搞定了,一无所有怎样成家呀!于是修房的打算成了爷爷考虑的首要问题。夜里,爷爷取回了篮竹筒儿,清点着自己的血汗钱,数来数去,还是只有那么半竹筒儿。爷爷没有死心,抱着篮竹筒儿把自己的打算去给游当家的说了,游当家摇摇头没说啥,当家婆却说了不少难听的俏皮话。从此,爷爷建房的打算取消了。
一年之后,当家婆病了,请了好多巫医来“诊治”,结果还是没有挽救她死亡的命运。接着,游当家也病了,先请仙婆驱邪,然后又找阴阳改大门的向山,最后还是爷爷把那个姓秦的太医请来才治好了游当家的病。这时,游当家的对爷爷有了好感,爷爷趁机提起了修房子的事,游当家还是摇头,不过这回他说的话有希望:“再等些年吧,你安心干活,我现在多开你点工钱,到时候修房、结婚一齐办,这叫双喜临门 。”爷爷实在等不及了,这时他想起了从坟地挖出的玉圈,便和钱筒儿一起去找游当家。游当家挺识货,被那碧绿的玉圈打动了,点头出料帮爷爷修房子。于是游当家用一些废旧料在对门的山脚下给爷爷修了两间茅草屋。爷爷一个人搬进了新房,虽然很简陋,那房梁上的浮雕满阔气的,还是有住宫殿的感觉。现在爷爷有新的打算,准备攒些钱就把小蔡取过门。有一天,爷爷去找游当家,把想租游家土地的事提出来商量,游当家欣然答应了,爷爷粗到了一亩二分脊地。这时,爷爷经常笑容满面——因为有了自己的土地。从此,他早出晚归,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到游家打短工,帮小蔡干重活儿,不知疲倦。天有不测风云,头一年就遇到旱灾,一亩二分地才收一石麦子。为了守信,爷爷挑着一石麦子出游家交租,分明只有八斗,一石麦子全量进去了。为了一年的生活,爷爷只好向游家借八斗麦子。爷爷指着筐子质问管家:“还粗八斗满满的一挑,借粗八斗怎么才半挑多呢?你们的斗是不是有问题?”管家也不虚,他顺手举起两个大小不等的斗,一本正经地说:“……到处都一样……”爷爷怕得罪游当家,也没有深说,垂头丧气离开了。爷爷不为生活着急,倒为迟迟讨不回小蔡心慌。一天,爷爷路过游当家后院的竹林时,发现了一只游家扔出的死猪,约莫十斤重,软软的,还没有腐臭味儿。爷爷把它拣回家,有个荒唐的想法找小蔡商量:“我们就用这只瘟猪儿作婚宴……”爷爷的话未说完小蔡抢嘴说得很轻松:“要得……这总比人肉好吃嘛,我两的岁数也不小了,说干就干吧。”晚上,爷爷和小蔡联手做了一锅红烧肉,请了几个要好的长工,打了两斤烧酒,举行这不平凡的婚礼。
从此,我有了祖父母,他们相依为命过着艰难的生活,这快普通的土地上,开天辟地有了高氏家族。

2 我的父母
十多年后,祖父的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众人把祖父住宅所在的山坳定名为高家湾;添了一间茅草屋、一个石磨和一个碓窝;增加了两个人——我父亲和六姨。
在这十多年间,本来祖母生了六个孩子,出麻疹先后夺去了四个孩子的生命,现在就只剩下我父亲和六姨了。由于祖你母尝够了没有银两花和受尽下贱的苦头,所以给父亲取名高银章,六姨取名高淑芳。
现在祖父依旧在游当家那里打工,每天有三顿饭外,还有半升米顶工钱。祖母料理家务、喂了两头猪和耕种那一亩二分地。祖父知道没有文化会吃苦头,所以决定让父亲和六姨都进学堂;祖母要现实些,常叨念“穷不丢猪、富不丢书,”所以不大赞成两个孩子都进学堂。再说当进学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七八里外的阴森沟才有一所私塾,学一个月要交一斗二升米。为了孩子进学堂的事,祖父母商量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决定两兄妹都去读书。
新学期,父亲、六姨和游家湾的周仲财三人一同进了学堂。学堂在一个破庙里;先生姓姚,五十开外,戴着老花眼镜;教室正前方有一张四方桌,一把马架椅子,这是先生坐的;周围是学生从家里带来的各具样式的高板凳和矮板凳。总共只有十来个学生,大多十岁出头。学生们读的第一本书是《三字经》,富欲家庭的孩子可以多读几本——只有你拿得出一斗二升米,不过父亲两兄妹只给了一个月的学费。先生的脾气很不好,要是他教的东西你记不住,轻者打手掌或屁股,重者罚跪过炉炭。
父亲和六姨进学堂后,家里的日子更难熬了,首先得给嘴讲商量。祖母把家里仅有的十多斤豌豆煎熟放在罐子里,每天不见天明就把父亲和六姨叫起来推磨,然后用豌豆粉搅粥吃,这粥跟米汤一样,能照出人影来。大家都挺得住,早晨起来父亲和六姨还争着推磨,让祖母添料。
周仲财和父亲同年同月生,现在又在一起读书,成了影形不离的好朋友。起初他们三人总是同路,后来父亲和周仲财总不喜欢六姨,因为他俩单独有些秘密行动:掏鸟蛋、找笋子虫、逮鱼、在路上下裤裆棋……花样多着哩。有一天,他俩逮到一条大黄鳝,去山沟里弄烧烤,虽然吃上了可口的烧黄鳝,但是惹燃了人家的甘蔗林,又没有去上学,还被六姨告了一状。这次父亲虽然没遭受皮肉之苦,但是祖母的扇柄子在桌上的叭叭声和祖父蹬脚咚咚响也是够吓人的。从此,父亲收敛了许多,再也不敢逃学了。但是,他俩学习总没劲,上课老是打瞌睡,有时还偷着下裤裆棋提神,姚先生经常揪着他们,罚跪、挨打的苦头他们俩也尝够了。有天,周仲财从家里拿了两个盘子和两个碟子出来,悄悄谋划着应付先生的对策。到了学堂门口,他俩把碟子绑在膝盖上,把盘子塞进裤裆里,然后轻脚轻手窜到坐位上,很自豪地慎静下来。先生上课时,他俩大胆搞起小动作来。这回先生发大火了,把他俩揪上讲台,又是罚跪又是打屁股。由于他们早有准备,一点没有皮肉之苦,只听见屁股打得丁当响。姚先生听见这奇怪的响声,倒吓坏了,疑心孩子的股骨打碎了,今天的课还没上完就从后门遛了。这件事后,姚先生不怎么体罚学生了,不消说父亲和周仲财就更得意起来,喧宾夺主的事儿没有少发生。吃亏的还是自己,读完了《三字》,全班学生大都能背得,最后就只剩周仲财和父亲了。先生把周仲财叫到跟前,他一个字也背不出来。轮到父亲的时,他还能乱背几句:
“人之初,性本善,抠泥鳅,逮黄鳝,捉不到,团团转……”
一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生气得脸发青;六姨急得直掉泪。这回可没有那么轻松了,六回家狠狠告了父亲一状。这回可惨了,祖母提起火钳,把父亲撵出了家门。周仲财也没有好日子过,挨了一顿打还躲在竹林里不敢回家。这两个同命相连的少年又聚在一起了,看样子周仲财倒没啥,可父亲是忏悔不已的,垂着的头迟迟抬不起来。他们俩背靠背坐着,谁都没有说一句话。渐渐的,父亲便进入了梦香。周仲财瞪着眼望着天上的月亮老人睡不着,快到黎明时他的鬼点子又出来了,于是他叫醒了父亲:“章娃,逮游当家的鱼去。”
父亲懒洋洋打着呵欠:“水那么深,你当鱼是死的呀?”
“有办法,我们选块小田把水放干,就跟逮死鱼一样。”
“我不去,从现在起我想当好人了。”
“游当家有钱有势,我们要他几个鱼也不算坏心眼。这样吧,你放哨,放水逮鱼归我。”
父亲没有多辩解,揉着惺忪的眼睛被周仲财拉走了。
这次行动很顺利,不到天明就逮了游当家几条鲤鱼。他们把鱼用树叉穿着,各自提一串朝沙平子街上走去。
到了街上,天已大亮了。行情不好,鱼一时卖不出去,不过也有好几个阔人家来光顾过,都说他俩把鱼弄死了,一是不新鲜,二是不吉利,所以没有下手买。饷午,父亲建议:“把鱼提回家孝敬父母,当面认错。”周仲财极力反对:“你疯了,大人知道我们偷鱼,又是错上加错,还不把我们打死?!”他俩争论了一阵,结果还是依从了周仲财。
正在这时,一个的声音出现了:“哎呀,是你们两个小崽子偷鱼,现在游当家正在到处抓贼!顺子、章娃,我要告你们。”来人是周家湾的周大婆,她说罢站在一旁不肯离去。父亲在顺子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顺手抓了一条大鲤鱼给周大婆,说得满甜:“周大婆,你的身体不好,送你一条鱼补补身子。”周仲财接着说:“这鱼不是偷的,是我们从河里抓来的。”周大婆得鱼后笑眯眯地转身去了。他们两一时觉得卖鱼有危险,决定收摊儿,去找一个山畦烧鱼吃。
顺子和父亲提着鱼刚到街口,被一个扛大口袋子的彪形大汉拦出了去路,把他俩吓得直发抖,心想:这回完蛋了,还不知道是死嘛活。周仲财的胆子更小,龇着牙瞟着父亲直掉泪。良久,大汉开口了:“喂,小鬼,我买你们的鱼,买不?”周正顺嗖地站起身来直表态:“要卖要卖……你随便给点钱就是。”父亲更慷慨:“这鱼送你吃算了,省我们白把它提着。”大汉也很干脆,从他俩手中抢过鱼,甩下口袋子就走了。周正顺和父亲拖着袋子跑到场外的一个山沟才停下来。待心情平静后打开袋子一看,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里面装着一袋子钱。父亲和周仲财就钱的问题商量的好大一阵,最终决定把钱分掉,密密拿回家讨大人欢心。
有了钱肚子显得更饿了。周仲财提议让父亲去街上买两个大粑吃了再走,父亲同意了,取了一大叠钱偷偷来到小吃店准备买几个大点心饱餐一顿。父亲指着热气腾腾的点心递过钱去,店老二瞪了父亲一眼精心拣了一根小麻花塞过来转身忙去了。父亲怕事情败露没有讨价还价脱身跑到山沟把小麻花给了周仲财。周仲财一口把麻花吃了,还怪父亲贪了独食不讲义气,结果他俩不欢而散各自回到了家。
高家门口,祖母正在舂米。父亲把还在生气的祖母搀进里房,把分得的钱亮了出来。祖母很少出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轻轻摇着父亲的脑瓜直追问。父亲把来龙去脉告诉了祖母,祖母又喜又急,结果还是把钱藏了起来,表态跟父亲保密,不过给定了一个条件:以后要听大人的话。
从那以后,父亲过着有规律的生活:早晨去捡一趟狗屎;待露水干后去给游家割一背牛草;中午下田去抠泥鳅、黄鳝。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早上是用笊篱捕鱼的好时机。凡是田里结了冰的天气,父亲都要下田捕鱼,每次收获不小,这被周仲财看热了,他也同父亲一起捕起鱼来。不过,顺子怕冷,先前只是用虾笆在干坎上拖,收获并不是很大。现在父亲的生意做大了,从本乡一直捕到几十里外的清河,然后在集市上把鱼卖了再回家。父亲的小腿被冰块划破已经红肿了,可他还是咬紧牙关硬撑着,周仲财每天都跟着父亲,在田坎子上提笆篓,卖了钱平半分。有一天卖鱼后,父亲特意留了一条较大的乌鱼给父母,快到家时,又碰上了周大婆,她看着笆篓不转眼。父亲觉得这个老婆婆守信,于是把这条乌鱼给了她。周大婆道着谢走了,周仲财却狠狠埋怨的父亲一顿。
第二天,周大婆上门来,夸了父亲一通,硬要给父亲提亲,说她有个干女姓张,从小没爹没娘,跟着叔娘长大,现在叔娘待不得她,生锤死打的,早点放个人夫算了。父亲既感激又高兴,臊红了脸躲开了。祖父祖母为难了:现在吃的都成大问题,哪有经济讨儿媳妇?于是来了个折衷,说是等些日子,等凑了点钱粮再说。一等就是两年多,家境并没不多大好转,周大婆又上门来,这回她还把张姑娘带来了,弄得高家措手不及。周大婆催促这婚事得马上办,她把张姑娘的衣袖挽起,指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直诉苦:“这个女儿命薄,就因为一个钱团子被猫拖了叔娘就把她打成这样……”大人们说了一阵话,最终把这件事定来,当找父亲点头时,还不知道他害羞躲在哪里去了。
待周大婆她们走后,祖父祖母不住摇头叹气,为钱粮的事儿发愁。这时,祖母突然想起藏在柜子旯旮的那一大捆钱,她冒昧端出来和祖父商量。祖父也没有追根问底就安排妥帖了,说是拿一半去游家换米,拿一半做彩礼。第二天,祖父背着钱找到游当家,游当家说这点钱只能买一斗米。祖父没有交易,回家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给游当家这号熟人交易要可靠些,于每二天一大早又去找游当家,这次更令人失望,游当家说今天只能买一升米。祖父不死心,转身去了街上,结局更糟:只能换八合米。祖父没有死心,在街上等着,想等到米价下迭后再买。下午,祖父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说大钱不用了,要换成金圆券,不容分说,祖父这一大捆钱连一粒米也买不到了。事实也如此,这时大街上、窗户外到处飘散着大钱,有的还用竹筢捞起当柴。
祖父回到家,周大婆已等候多时了,说婚期已找阴阳看定,就是后天。不管祖父母怎么叫苦,周大婆也不让步。祖父把父亲叫到跟前,看上去哪像个结婚的样子:全身黑黢黢的;穿一套很不合身的旧家机布衣服,而且也只有这一套象样的衣服;由于常年赤脚,脚板变得跟熊掌一样,几个趾头向外叉开;矮墩墩的,丝毫没有潇洒的感觉。周大婆看出了动机,苦口婆心安慰道:“不碍事,女方不挑,不请客,不要彩礼,到是把人接过来就是了。”
周大婆虽然说得这般轻松,可祖父还是去给游家借了五十斤米叫父亲给女方送去了。
结婚那天,祖父给游家大少爷借了一套衣服穿上,简单打扫了一次卫生便完事。父母的婚宴再也简单不过了,客人就只有周大婆和张姑娘,吃的是麦糊儿下酸豇豆。婚宴上张姑娘表现很大方,首先作了自介绍,父亲也跟上了:
“我叫张淑琴。”
“我叫高银章。”
从此,我有了父母亲。


3 3 出世
解放了,人民当家作主,母亲还加入了秧歌队,讨回了自己失去的青春。
变了,一切都变了。穷人分得了自己的土地,分了游地主的财产。我家分到了一百二十斤谷子、一头猪和一个旧风车。全家人安居乐业,祖父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父亲搞土改去了;母亲和祖母成了家庭主妇。新的生活开始了,家里添了姐姐,父亲给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玉兰。
这小生命的降临,唯有祖母高兴不起来。母亲生下姐姐后,前三天祖母下厨,保证了一天一个鸡蛋汤、三顿红苕干饭下豆瓣。高家没有多少亲戚,所以送礼的少,只有周大婆送了一只母鸡,祖母俭省舍不得杀给母亲吃,说是留着以后下蛋。三天以后,母亲下床自己弄吃的,她考虑得多,同时也觉得自己生了个女儿对不起高家,生活上没有特殊,同大家一吃红苕糊儿。祖父在家时,他总要往锅里添一把米,然后把自己碗底剩的饭留给母亲吃。父亲是个老实人,搞土改工作不管路途有多远,他都坚持每顿回家吃饭,搁碗就工作去了。为了让祖母欢心,母亲独自挑起了家务的重担,忍着冬月刺骨的冷水先尿布,半月过后就下地劳动。渐渐地,祖母对母亲有了好感,儿女观也似乎淡薄了许多,母亲在劳动之余,可以放心进宣传队扭秧歌了。周仲财当上了社长,他的妻子姚桂芳又是宣传队的队长,两口子可风光啊,姚桂芳还经常讥笑母亲,当着众人的面说母亲风流,讨得有人疏远母亲,跳秧歌时还有人故意踩母亲的脚后跟;又在祖母面前馋言:“你儿媳妇风流,不象个女子,怎么生得出儿啊?”祖母信以为真,当即判断,玉兰快满5岁了母亲还没有怀孕,这的确是个问题。于是,祖母不让母亲出去扭秧歌了。不久,母亲怀孕了,祖母才高兴起来,又是做好吃的又是不让母亲干重活,弄得母亲难为情。
祖母为了这次生育安全稳当,还暗地里去找了八字先生。这回又令她失望了,说母亲二胎还是生个女儿。祖母的精神崩溃了,对母亲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先是从说话上刺激母亲,常说“李二嫂生了个车水的”、“黄大娘生了个传宗的”、“宋三姐生了个烧香的……”母亲听了又是脸红又是辛酸,最后麻木了,全把公婆的话当耳边风。祖母没有罢休,又扯着猪鸡叨唠:什么公鸡不生蛋啊、什么光吃不生儿啊……难听死了,母亲只好把泪藏进肚里。这时,只有父亲和祖父为母亲撑腰,他们常顶撞祖母,祖母气急了常发横,后来没人敢惹她了。
平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祖母的妙计出来了,她去找太医开了一包打胎药,早早炖好放在桌上凉着等母亲回来吃,而且打算哄母亲说是水补药。这天,祖母在门外大老远就把刚收工回家的母亲迎接着,十分和蔼地把吃药的事告诉了母亲。当她们进屋时,桌上的药汤被周大婆送的那只老母鸡连碗带药掀翻在地,祖母气坏了,拿起舂米棒报复鸡,母亲赶忙劝解:“算了,我的身体好用不着补,药水没有了再煎一次不就行了?”祖母照样生气,因为这药是一次性的,再煎也没有效了。
后来,祖母越来越消沉,终于病倒了。母亲的担子更重了,里里外外一把手,好在有小玉兰帮忙。小玉兰挺懂事,帮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后,其主要任务就是照料祖母了:端饭端菜、煎药喂药、锤背洗脚、扶祖母到户外玩耍、给祖母讲故事听……有时还逗得祖母哈哈大笑。渐渐地,她对小玉兰不了好感。可是,她一个人独自发闷的时候,又会想起男娃崽来,总觉得世世代代都是男人干大事,高家如果没有一根顶梁柱,将来的日子还会回到从前。有时母亲也开导祖母:“现在解放了,讲男妇平待,您是亲眼看见的,男同志能办的事情,我们女同志也能办。”祖母望着母亲,很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一晃到了腊月十五,母亲的肚子痛得厉害,眼看即将临产了。傍晚,母亲已卧床不起。这回,祖母没有象生姐姐那样亲自接生,而是去找了周大婆帮忙,因为她不愿再一次看到一个女儿家降生。到母亲生产的时候,祖父加班车水去了,父亲因为工作忙还没有归家,祖母躲到了屋后的竹林里,捂住耳朵生怕听到小女孩的惨叫声。戍时,一个小生命降临人间,清脆的哭声划破夜空。接生后,周大婆奔到门前坝子里,高声喊道:“高大婆 ——高大婆——高大婆——生了……生了……生个男孩!也不知喊了多少声,祖母终于听见了,这时她象一个小姑娘,连蹦带跳进了屋。
祖母从母亲里把我抢过去,亲来亲去,爽朗的笑声荡漾在这平凡的茅屋,好听的话儿此起彼伏:“哈哈哈……我们高家有后了——嘻嘻嘻……淑琴真争气——呵呵呵……幺儿真乖——周大婆也赞不绝口,一个劲地为这个小家庭祝贺。小玉兰也在屋子里欢腾:“弟弟真乖!我有弟弟哟……我有弟弟哟!母亲躺在床上,脸上充满了踏实的微笑,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气氛让她陶醉了。
弟二天,别提高家有多热闹了。祖父、祖母、父亲、六姨还有小玉兰都抢着抱我。可姐姐还在受委屈,每当姐姐刚抱起我时,不免要受祖母的指责:“你别抱……你气力小,怕伤了你弟弟!”这样,姐姐只有躲在墙角看着众人乐了。今天,高家的确象过节一样,祖母叫父亲做饭,安排祖父杀那只老母鸡,吩咐姐姐打扫卫生,自己走家串户去买鸡蛋。祖母每到一处,都传送着固定的特大新闻:“……生了,生了,生个儿子!”大多数的乡邻都为之庆贺,只有周仲财满不在乎和祖母作对:“生了?你家才生了儿子?昨晚我们桂芳也生了儿子,白白胖胖的,……抱来比一比吧!我连名字都取好了:‘富明’永远都富。”祖母只好哭笑着走开。
祖母回到家里,催着父亲给我取名字。父亲考虑到我们高家祖祖辈辈没有文化吃了苦头,又按姐姐的字辈排,最终把我命名为:郢文。祖父、祖母都夸这个名字好。
母亲在这个月子里是幸福的。家务活儿祖母全包下来,洗尿布也不让母亲洗了,有时祖母忙不过来也叫才5岁多的姐姐去洗尿布。母亲的生活也改关了,鸡、蛋、面条没有少吃,大家都省吃着,把米省出来让母亲每顿吃上白干饭。姐姐有时到母亲床前,母亲不免要盛点饭在姐姐小碗里,给她添点鸡蛋汤,鸡胁、鸡爪之类的给姐姐啃。祖母看到这些,不免要哆嗦几句:“你是月子的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娘壮儿肥嘛。再说,女儿家早晚是别人的,有吃在后头。”这话说得母亲有些辛酸,姐姐也很懂事,从那以后,吃饭时再也没有到母亲床前了,自觉爬上桌前的小椅子,和大人一样,喝清汤汤的玉米糊儿。
母亲的行动被约束了,有时到户外活动也受到祖母的干涉,说明吹了风、晒了太阳以后要流泪、头痛。在气候相宜的情况下,祖母便抱起我出外取乐,她那独有的《摇篮曲》唱得山应水应的:
“喔——咿——呀——乖乖哟——喔——咿——呀——乖乖哟——……”
这宏亮的声音在小山村萦绕着,无人不知晓,有的小孩子也学着了,附和着祖母在大老远跟着吼起来。
母亲满月后,劳动之余又加入了秧歌队,祖母哼着《摇篮曲》抱着我在一旁陪着。母亲的舞姿蹁然,再也没有人踩她的脚后跟了。“舞女”们有时还换换花样,扭秧歌时还用祖母创作的《摇篮曲》伴奏,羞得祖母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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