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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3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同上


22 求人
今年聂泽彬也要去参加高考,他填报了中专志愿;我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填了大专志愿。这时又有不少人吹捧我:“你今年肯定能考上大学。”、“清华大学在等着你哩。”……我开始求人了:“请你们不要夸我,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我已饱尝了吹得越高迭得越痛的滋味。在家里,依然给我特殊待遇,每时每刻逃脱不了希望的目光,我请求家里人:“不要太重视我了,作好一颗红心两手打算的准备,不一定要考起大学才吃饭,教书不是很好吗?”
其实,我的心里素质是很脆弱的,考试前的那个晚上,我一夜没有合眼,那些饱含希望的面孔总是在我脑海里晃来晃去;面临着高考的庞大阵容,我又心虚了,答卷是,拿着笔琶琶发抖。成绩通知下来,我的成绩不错,远远超出了中专录取分数线,差2分上大学录取分数线,聂泽彬考取了裕民财贸学校。这时我后悔了:应该填中专志愿,还能走一个很好的学校。于是,我便到县招办去求人,看能不能把我调配到中专学校,结果碰了钉子,连招办的人也说我好高骛远。不过我还怀着一线希望,冷门专业能否录取我,结果等到八月底,也没有消息。
我绝望了,家里人对我的热情减了许多,连弟弟们也说我没出息。我又求他们了:“这次都怪我,志愿填低一点屁事没得,这苦果由我自己吞吧,你们都说三道四的,外人就更要笑话了。”果然,外面有些人对我很不客气,那语言更难听了:“看他那样子都不像……”、“心子太大了,自不量力。”、“太虚伪了,照照镜子吧!”……侮辱我话多得很。我忍了,放下架子来,四处求人不要讥讽我,风波总算渐渐平息了。
现在我走投无路,心想:要是代课的饭碗也丢了,我便无法在家里生活下去。这时急得我浑身冒汗,一时拿不定主意。夜里,班上那些孩子们的笑脸总是浮现在我眼前,我觉得教书是一个很好的工作,现在完了,按照陈思华的意思我只能代一期课,即将失去的东西才觉珍贵,我希望陈思华能改变主意,哪怕是再让我代一期课也好。我在家里等了两天,没有接到通知,妈妈见我焦虑不安的,总是说:“你愁啥?反正你有一份工作干,总比当纯农民强嘛。”我心里明白,要是不亲自去找陈思华的话,饭碗肯定打倒,再说,聂泽彬走了,也还差一个教师。于是,我便根据他的特点,花了二十九块钱去买了一条“金少江”牌香烟,便去求陈思华帮忙。这回到他家时,比上次热情多了,叫我进屋坐,还倒了开口给我喝。我把意图说出来后,他考虑了一阵说出了真心话:“这期给三合大队民校合并了一个班,林书记的侄儿秦红军又要来代课,我到完小去请示一下看能否把你留下来。”陈思华多半也为我的事努了力,他被调回完小搞工会工作,秦红军为本村小的负责本人,我被暂时何留下来了。这时我非常高兴,精神状态又恢复到了从前。
现在,三弟已在竹石农中高中班学习了两件了;四弟今年初中毕业选择了去考中专,结果落榜了,妈妈叫他去复读,争取明年去考中专,吃上国家粮。条件很好,我在神庙学校教初三,妈妈相信我,叫四弟到我班上复读,还吩咐我对四弟要严加管教,我觉得这是上策,四弟也愿意,我便答应下来了。很多初中毕业生都争着去考中专,所以落榜的特别多,复读生就多了,我们家周围就有十几个,多数都是四弟的同学,他们都想和四弟一起到我班上复读。这时谣言又来了:“别到他班上去读,他教不出好学生。”、“考不起学校的还教书,误人子弟。”、“他都考不起,你们还考得起啊?”……这些话说得我抬不起头了,又只好心平心和地求他们:“不愿意到我班上读就算了,别说三道四的,你们现在下结论太早了。”结果,还是有周树文、杨建宗和胡红军这三个学生相信我,他们便和四弟一道到我班上报了名。
新学期开始了,我总觉得这期的教学生活改变了许多。负责人秦红军是个转业军人,初中毕业,当了两年兵就退伍了,是一尊胖胖的彪形大汉,有望而生畏的感觉。他不爱说话,对人也很冷淡,主动承担了初三(2)班语文教学,上课时不但口吃,而且好些家都不认识,我给他纠正时,他还摆起官架子挖苦我:“你有什么了不起的?照照镜子吧,学校都考不起的还有什么水平?”从此,我再也没管他了,替心搞好本班的教学工作。同学们的学习积极性很高,秩序井然,每堂课都充满着严肃、热情的气氛。四弟学习进步很大,很快的数、理、化就在全班领先了,语文是老大难,我经常给他开单份,在家里给他补习,他的语文水平渐渐上升了。这时秦红军批评我:“你不要太自私了,光教你弟弟不行,要争取把全班同学的成绩搞上去才算英雄。”其实,我班的成绩远比他班高,我没有给他一般见识,把自己的工作高得有声有色。二班学生发出了共同呼声:不要秦老师教!有些学生还偷偷钻到我班上来听课,秦红军晓得后,大发雷霆:“太不像话了,树立个人威信,搞小团体……下期我不要你代课了!”我没有被吓倒,带着肯求的语气说道:“请你不要误解我,我从来没有自以为是的念头。代不代课没关系,哪怕是只要我上一节课,我也要像个教师的样子,要对得起孩子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秦红军朝我瞪了瞪眼说道:“你等着瞧吧……”
每天放学后,我让四弟他们先回家,有时我批改完作业后已经很晚了,妈妈总是劝我要注意身体,我总是说教书很轻,比干农活好耍多了。有时我独自走在路上的时候也不好受,很多在农中读书的学生和我对面过,非议我的人不少:“那个就是高郢文,考不起大学的。”、“听说他很得行,还去代课,真丢人!”、“我当割草娃也不去他班上读书,越读越糊涂。”……后来说我的坏话的人越来越多,我只好求他们了,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尊敬我的人才多起来。不过人言可畏,久而久之我害怕回家了,便在学校住下来,夜里有些学生来陪我,我趁机给他们上晚自习,家里有好吃的,妈妈叫四弟给我带来,过了些日子,弟四也不回家了,我们经常学习到深夜。有时马礼元老师也留下来陪我,他常常瞅着那些来补课的女学生,还让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学生廖英给他制毛衣,这件事让秦红军知道了,说我们以补课为名和学生谈情说爱。这还了得,我赶紧拒绝了夜里学生来补课,并求秦红军不要把这无中生有的事张扬出去,结果还是让完小领导知道了,虽说没有处分,但是留下了很坏的影响,有言传下期就要辞退我。
在我绝望的时候,传来了一则好消息,说民师要整顿,凡是有条件的可报考民师,代课者优先。于是,我便立即去公社报名,公社的民师主任写上了我的名字,林书记不肯,说高华成得了肺结核,让我回生产队当队长;完小支部书记李纪元也对我的应象不好,说我不是教书的材料。结果,我的名字被叉掉了。这时,我四处求人,也花了不少本钱,才又把我的名字添上去了,领导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大学都考不起,考民师还不是一样的落榜,让他去碰一下,好死了这条心。
民师考试是在沙平中学进行的,我报考了语文教师,除了考语文以外,还要考物理、化学做参考。我全力以赴,语文考了85分、理化考了97分,名列全区弟一。录取权在县文教局,下面的人作了很多梗我还是被录取了。
这时这们全家喜出望外,我现在成了堂堂正正的教师,求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23 初当民师
1978年11月,我正式当上民师了。这是一件令人高人兴的事,全家人都祝贺我,说这是高家开天辟地头一回大喜事,晚上爸爸和爷爷还喝起酒来,这多半也是我的庆功酒。虽说是六角五一斤的火酒,下酒菜只是半小碗水渍胡豆,但他们也喝得够欢的,从古到今,还有未来,他们都谈上了,时而还发出爽朗的笑声。妈妈不喝酒,在一旁不住勉励弟弟们:“向你哥学习,用心读书,为咱高家争光。”四弟是我的学生,面对我还有些怕羞,低头没有吭声;三弟是高中生了,说话口气也够大的:“我将来肯定比哥好,考不起学校便去当兵。”全家人对他的志向都很满意,爷爷点着头竖起了大母指:“好样的,算这一份!”
队里好多人对我们家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好些人看着我便是一阵微笑。也还有那么一批人,对我目前的地们并不感兴趣,还说些风凉话:“当民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农民。”、“反正没有吃上国家粮,有啥值得高兴的?”、“没得搞头,还不如当农民。”……我听惯了风言风语,对这些闲言碎语不以为然,反而变得更神气了。
现在我已是正式的民校教师,得由区教办统一分配。很快就接到了通知,叫我到竹石农中任教。这天,我到神庙村小给我的学生上了最后一天课,下午,当我说要离开他们时,全都惊呆了,一会儿都扒在桌子上哭,这哭声越来越大,使得其他班无法上课。这时,校长秦红军也舍不得我了,到我跟前说道:“你是一块教书的好料,你走了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损失,希望你常到我们学校来玩。”我毫不留情地说道:“我走了也好,免得给你添那么多麻烦。我在这里代课期间,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和支持,我终身难忘。这些已成为历史,我将永远记住这段经历,现在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战友,希望你能理解我、原谅我,我在这里的不是之处望你多多包函。”秦红军也动感情了,噙着泪水没有说出话来。我离开神庙学校的时候,全班学生都来送行,很多人给不同种类的纪念品:有送钢笔的、有送画片的、有送笔记本的,更多的是在一张纸上写上祝福的语言或画上吉祥的图画送给我、最调皮的黄金华和李荣康也分别送给我一个桐子粑、一个三角板。同学们目送着我出了学校,已经走了很远,回过头去望,山坡上站着那些送行的学生,好像快成林的森林一样在那里屹立着。
竹石农中离家只有两三里路,四弟和那些复读的学生都跟着我过来了。这里也有初三年级,任教的是两个很有威望的老教师黄志礼和胡树明。他们对我不大信任,对我带过来的弟子更是另眼相看。我们刚到学校的时候,黄志礼把四弟叫到一旁,出了几道题来考他,考查结束后,他对四弟说:“你是那边的高材生,在我们这里你只算一般,以后还得多加努力,才不会拖我的后腿。”四弟只好瞅着他点头,多办是由于我和他是同事的关系,把四弟安排到头一排给一个班上成绩最好的姓邓的女同学同桌。黄志礼是农中的负责人,所以我不敢得罪他,工作上任他安排。他说:“你的水平高,也刚从学校出来不久,去教高中班吧。”我觉得这是他对我的重视,便把这副重担承担下来。
我初上民师,热情很高,又考虑到三弟在这个班,便暗暗下定决心把这个班教好。当初担心我的水平一桶水盖一桶水不够用,后来这种担心没有了,边学边干吧,反正我学知识在他们之前,也应该算得上先生吧。刚上阵的时候原来教这个班的钟子开告诉我:“……差得没底,又调皮,简直要翻天了,他们让你去碰钉子,你有多大的能耐?”我不信这些,采用在神庙那边的教学方法,结果如同钟老师说的,没人听得进去,有的学生公然说:“你都考不起……还来教我们,爬爬爬……”就连三弟也在下面搞小动作。我为了杀鸡吓猴,给了三弟几具耳光。三弟哭着跑回家,告了我一状,妈妈很不高兴,说我初当民师就不耐心,警防将来犯大错误!从些,三弟对我没有语言,其他的学生更放肆了,上课闹麻麻的,下课时有个叫陈志刚的学生还撕书本烤火,把一个叫徐红芬的女同学的书包惹燃了。我连忙过去制止,气愤地说道:“烧吧,把你的书全烧了……”这个学生真任性,不停地烧自己的书本,最后还是我把他扭送到办公室后纵火才结束。这时办公室只有负责人黄志礼和老将胡树明,我希望他们能给我伸腰。黄志礼说:“小事不要找我,这样会降低班主任的威信。”胡树明在一旁边改作业边哼小曲。看来这个问题只有我自己解决了,我把陈志刚叫到教室后面的小山顶上,给他交谈了近两个钟头,最后他终于啼哭着向我表示,以后要好好学习,遵守纪律。果然,他后来规矩了,在班上起了表率作用。不久,完小开教师会,说有老师烧学生的书,区教办对这件事情要跑通报,会后李发章把我叫到办公室时,我才知道他在指责我。当时我很气愤,骂了他是官僚主义后就走了,后来不知道跑了通报没有我也不知道。
四弟过这边来学习,再也没有得到像以前那样的温暖了。黄志礼和胡树明都不把他放在眼中。四弟经常出人头地,两位老师都认为是我在背后点拨,把四弟奋发向上、勤于思考的功劳埋没了。有时四弟也气馁,我时常给他鼓劲,叫他要自立、自强,四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在艰难的环境中刻苦学习着。
后来,三弟也对我有了好感,虽然学习基础差,但上课时能专心听讲了。那个被我从“火灾”中救出来的女同学徐红分,个子比我还高,长得十分漂亮,对我有好感,来去的时候爱和我同路。好多不知情的人都说是我的女朋友,羞得徐红芬满脸通红,后来她也不以为然了,对我的关系更加密切。这时同学之间有了风波,说徐红芬爱上了我,渐渐的,她真的动心了,给了我一张相片,我总是在夜里偷偷欣赏,觉得她越看越好看,不久我也动心了,心想有这样美貌的女子陪我是终身的幸福。我想,虽然我是她老师,但也只比她两三岁,从年龄上还是很匹配的,这种关系就让它发展下去吧。这样,全校师生都看出了我们的动机,没有一个老师支持我,黄志礼说:“你要小心,乱搞学生脱不倒手。”我被吓着了,因为在神庙代课时就碰了壁,现在应该吸取教训了,于是我便给她写了拒绝书,说等她将来毕业后再谈恋爱的事情。
我上民师后,工资是很低的,国家补助每月一十四块五,然后再分配每个学生三块二的学费,总共每个月也只有二十几块钱。爸爸对这样的收入很不满意,说这样下去讨老婆都困难。按照妈妈的主意,就是和徐红芬耍下去,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是学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现在世上老师和学生谈恋爱也不足为奇。这时我开始苦恼起来,便去找钟子开老师排忧,他说:“给学生耍朋友是闹着玩的,只要她一毕业,心可能就飞了,别再浪费感情了。”我听了他的话,便严肃地和徐红芬保持着师生关系,全身心地投入教学。
教高中毕业班,经常要去参加一些高完中的教研活动,出席县文教局举办的学习、宣传会议。可是这些差事都由黄志礼揽了,他说:“你年轻,看上去活像个高中生,没有人信相你是高中教师,人家会指责我们滥竽充数,你只管发挥你的闪光点就够了,其他事你都不用管。”我觉得他说话是善意的,所以服从了他的安排。
过了一段时间,周围的人对我不感兴趣了,有一天高华成对我说:“当民师没有搞头,回生队当队长吧,我有病,群众也需要你,没把青春白废在‘念经’上。”爸爸妈妈也说,民师还是农民,还是吃国家粮好,再努把力,争取今年考出去。我把父母的话放在心头,一边教学一边复习攻功课。现在条件好了,我的学生和我一起参加高考,其实给他们讲课就是复习。这时又有人在评价我:“你是高中生的老师,今天肯定能考出去。”、“你都考不上的话,没有哪个学生能考上。”也有人说:“这个高中班全完了,老师都是落榜生,学生还有不落榜的。”我希望后一断言破产,于是更加努力地投入教学工作。
竟管这样,我在领导心目中的映像还是不好,“罪状”起码有三条:第一、工作简单粗暴;第二、勾引女学生;第三、以搞自己的事为主。我挺过来了,保持良好的心态参加了高考。但是,我又没有考上,我的学生李朝春倒考上了西南师范学院。这回我说得起话了,大会小会夸我有水平,是园丁的楷模,是蜡柱的典范……我因此成了大红人。没过多久,黄志礼比我更红了,说他“工作有方”、“指导得法”、“要不是他就没有今天的成绩”……我对我些并不感兴趣,不管你吹谁,只要不再指责我就行。
所以,这是我初当民师的快乐,渐渐地,我爱上了民师这份工作。


24 选择
1979年,三弟高中毕业,没能升学,我建议他再去复读一年,争取明年考中专。爸爸不同意,说:“还复读啥哟,就在家里做工分现实些,你那么得行,考了三年也没考上,何必去冤枉花钱。”这话说得我脸红,三弟才十七岁,看他那瘦小的样子,我不忍心他就这样当一辈子的农民,于是把他叫到旁边,选择了一条合适的道路——听爸爸的话,明年去当兵。
四弟初中毕业,考进了沙平中学读高中,他没有复读的念头,一心想在高中里面去奋斗,多学点文化,将来找个合适的工作干。我们全家人都同意他的选择,我给了他鼓励,教了他一些学习方法。
上期我的教学效果好,教师们对我特别关照,任我挑一个班教,我选择了教初中一年级。这个选择是很自私的,考虑到家里经济困难,初中一年级学生多,好多分学费。开学不久,学校的分配原则变了,黄志礼把全校的学费集中起来统一分配,还给每个教师定了我等级:工资从二十六元到二十九元,我很幸运,得到最高标准工资。国家补助一十四块五,其余的由学费补帖,若不够工资标准,差额由公社政府补帖,超过了工资标准就多得。现在农中共有四个班,有的班才二十来个学生,三块二的学费收不到几个钱,要进够工资肯定还得依靠公社资助。所以大家都看着我和邱志刚教这个大班眼红,便把学费集起来平均分配。邱志刚是邱支书的弟弟,他有势力不买黄志礼的账,便对我说:“不交……那样我们少进很多钱,你的意见呢?”我的选择是明智的:“依我看还是交为好,大家都是教书吃饭,看到别人进不到钱心里也不是滋味;再说,现在我们教的大班,要是别人教大班我们教小班呢?应该将心比心,别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团结。”经过很多口舌之后,邱志刚还是把学费交了,不过他迟迟不交清,总是对黄志礼说还有学生没有交学费。黄志礼很聪明,马上决定分学费,学生差的费摊在该班的老师头上。这是邱志刚恼火了,因为收到的学费他早花了,怂恿我配合他与黄志礼硬上。这时我选择了和平解决的方式:“算了,学校的规定我们大家遵守,差额部分就摊在我们两个头上,如果你有困难,就摊在我一个人头上吧。”邱志刚默认了。
黄志礼的妹妹黄幼琴和老同学曾加伟也在我们学校教书,他们三个都是金陵五队的,所以相互之间的情况比较清楚。一天曾加伟对邱志刚说:“就因为你没有交清费所以我们迟迟分不到工资,你恨气把费交清了我们也马上分不到工资。我告诉你吧,学校的钱全借给他妹弟祥炳买拖拉机去了。”邱志刚向来脾气很糟,一听这话还了得,立即去借了一些钱把学费交清了,要黄志礼马上分工资。黄志礼也不示弱,就是不马上分。这样两个便当着全校师生吵起来,这个骂“邱天棒!”;那个骂“黄地皮!”……矛盾继续升级,两人便动手打起来,你一拳头我一扫腿,从办公室打到教室,又从教室打到操场,吓得师生们遍地躲。邱志刚直朝着我喊:“进钱是大家的事,你还不快来帮忙!”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冒着危险冲上去把他们拆开了。从这以后,他们两几乎天天吵架,教学秩序极端混乱。不久,公社领导出面调解了这件事,教师们也分到了自己那一份工资。
后来,黄志礼向上递了辞职申请,上面批准了他的请求,便叫我担任竹石农中校长。我向来的选择是当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对这样的芝麻官根本不感兴趣。回到家里,爸爸狠狠批评了我:“你太傻了,别人削尖了老壳都找不到官做,官帽落到你头上还想甩?告诉你吧,有了地位什么都有了,别说啥,就是在生产队当个记分员,蹲下记工天那会儿也要松口气嘛。”妈妈也说:“领导相信你,你就把这副担子挑起来吧,有了地位,看有姑娘追你没有,今年你都二十二了,福气好的话早当爸爸了,可是现在还泡在冷水缸里,你知道妈有多难受?”我听了父母的话,尊重了他们的选择。从此,我的地位变了,师生们都叫我“高校长”,这会上的人也这样喊我,渐渐的便习惯了这个称呼。
上任不久的一个星期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对我很人情,见面就热情地发烟,暄宣之后才了解到他是清河市一个印刷厂的销售员,到我们学校来订本子。我说学生的本子是大山印刷厂包了的,他说现在有奶就是娘,便出手给我一百元的好处费。说来说去我选择了定他们厂的本子,同时也觉得当领导确实与贫民百姓不同。后来,他把本子运来了,我捏着荷包里那一百块钱不敢花,看着教师们那样辛勤的工作,有的还比我还累,我有什么理由有比他们更多的享受呢?于是,我毫不犹豫把那一百块钱拿出来做了办公费。回到家里,这只把这件事给妈妈说了,妈妈说我的选择是对的。
现在我有了地位,家里人为我的个人问题考虑得多了,要求我抓住时机,早点把理想的姑娘领进屋。乡邻也很关心我,四处给我打听对象。嫁得外地去了的游五来牵红线了,说他认识一个姑娘叫杨润先,在丝厂里工作,原意找个像我这样的对象。看来我跟姓杨的有缘,于是便同意星期天到街上茶馆见面。姐夫很关心这件事,头天下午说拿了一套崭新的黄军装来,我穿上试了试,很精神,只是大套了上点。第二天,妈妈和姐夫陪我去了街上,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和杨润仙见面了,她比杨学琴要高些,其实人才还不如杨学琴。现在我已经老了架子,再刁选是会过时的,这种危机感迫使我向她靠拢,现在我决定,如果她选择我的话,我定会选择她。但是,我们还没有说一句话她就溜了,我在街上逛了好几圈也没有找着,后来碰上了游五,她说:“别人看不起你,说你太矮了;又说你家负担重,她要耍独生儿……”游五一口气替她说了好多不是,我气坏了,拉着妈妈和姐夫出了场口。
现在我才觉得,民师的地们低,当了校长还是被别人瞧不起,就这样死狗吗?不,我要努力工作,争取把官做大点,到时候由我来选择姑娘。我这样想着,开校的头一天就到了学校,越看越恐怖:校门被撬了;教室的门窗被盗走了许多;教室时到处是发霉发臭的屎尿;黑板被砸起了窟窿;石头桌凳多数被掀倒了,有些已经断裂;房上的瓦也被取走了许多……这个烂摊子,如何开学啊!于是,我便回头去找公社反映情况,分管教育的书记朱德生说:“现在政府有困难,拖欠教师的补发工资都无法解决,哪里有钱搞维修?你们自己想办法吧,简单修复一下,开了班以后再说。”开校后,我便把老师们组织起来,又发动学生去抠了些墓砖,用泥巴当水泥,加班加点把教室修复了。但是这些桌凳都很危险,摇摇动动的,悄不注意就会迭下来。有一天,悲剧终于发生了,石头桌面坠下来压伤了学生高西文的脚,他是五队高麻婆的儿子,这还了得,到学校又是哭又是闹,硬要学校负责任,我答应了付医药费也解决不了问题,她还把儿子背到我家里,甩家具、砸饭碗……爸爸举起扁担要收拾她,我的选择是明智的,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私下摸了二十块钱给她,叫她到一旁和解,并表态让她的大儿子高德安到学校为学生蒸饭后,这场战火在平息下来。要不是这样快速处理的话,看热闹的人更多,就这样火速也有些话使我难受:“他那个样子当长,不出事才怪哩。”
后来邱志刚建议:“下官金陵公房上有很大的副梁,被当地的社员锯了好多去做家具,我们去锯两根做桌凳吧。”我觉得他这个建议善意,便同意了,决定先去给领导打声招呼后再行动。这时又有老师说:“不能去声张,领导肯定不会同意的,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做成了桌凳再说,领导也不敢不承认现实了。”我觉得这个说法也对,便选择了这个方案。于是,我便请来木匠叶泽彬配合老师一道,锯了两根大梁下来,八个人费了很大的力才抬到了学校。叶泽彬说:“这么大的树子要做一百多张板凳,但是这木头太久了,木质已脆,不宜做凳子,我建议做立柜,卖了以后再买板凳,这样更华算。”老师们都说这个办法好,我只好答应下来。于是,叶泽彬又找了两个助手,迅速动起工来,为了安全,我还找了高德安守夜。两个立柜快要完工的时候,有人告了密,区财政所的秦志锋带着人来了,我向他说明了我们的意图,不知说了多少好话,他还是把半成品和材料一并搬走了。现在麻烦大了,叶泽彬问我要一百多块的工钱,我先去找秦志锋认错:“我不该这样做,现在立柜你们要了,还是把木匠的工钱付了吧。”秦志锋很冒火:“要工钱?谁欠了你的工钱?我没有叫你做立柜,更没有叫你去锯大梁,还没有喊你复原就已经够人情了,快走吧。”我又去找公社书记朱德生,他对我也不客气:“哪个喊你去动公房?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我重申:“我是为了学校,学校是政府办的,现在有困难政府应该帮助解决。”朱德生还是不理解我:“你没有给我打招呼,这件事不不管,木匠的工钱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我绝望了,这是才感到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苦果只能自己吞了。但是,叶泽彬天天来要工钱,还说要跑路的误工费,时间一长这笔款可不得了,怎么办呢?只能给叶泽彬说好话。可是他不听好话只要钱,还约了好几个壮汉子到学校,要脱我的衣服、抹老师们的手表,吓得老师们四处逃跑,教学工作无法进行。这件事我不能给家里说,只好找老师们商量:“一百多块钱,要半年的工资,我一时也拿不出这么钱业来,望老师们支持一下,就算我给你们借吧,凑钱把叶泽彬打发了大家才能安宁。”这时老师们伸出了援助的手,凑了一百八十多块钱,把叶泽彬的工资付了学校才安定下来。
现在我只有两条路选择:存钱把账还清;把校长这个职辞掉。


25 心慌
1980年,我又去参加高考,现在我想考中专,但是没有机会了。这样,我只好去考大专,像这样霉老考生,反复登考场不中,的确感到不好意思。为了脱离“农”字;为了摆脱农中校长的职务,我毅然决然走进了考场。我这样奔波,知识水平远远落后于其他考生,不用说,高考又了落榜。这时我特别心慌:快满二十四岁了,得赶快讨个婆娘,要不会一辈子打光棍;尽快把农中校长职务辞掉,好好当一名人民教师,要不泥饭碗也会打倒。
其实父母比我更心慌,除了考虑我的事情外,还有三弟的问题,他学干活儿,机灵能干,就是给队长搞不好关系,常常给干部吵架,都是妈妈去收尾,这次就分工不平的问题,和高队长闹得天红,无论妈妈去怎样说好话,也没有得到原谅。我想方设法稳住三弟的情绪:“忍着点,今年争取去当兵,把干部得罪了,他卡你一下,什么都完了。”弟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主动给高队长提了一只兔子去,矛盾才渐渐化解了。
一向不大开腔的爷爷也心慌了,说我再不取上老婆的话,肯定会一辈子打光棍。妈妈为这件事四处奔波,找了好多爱说媒的人牵红线,也有功劳,先后谈了好几个姑娘,但都一见面就吹了,顶多进屋瞧瞧,二话没说就拜拜。游二娘上门来教了妈妈许多方法:郢文约会的时候不让弟妹们在场;借点新家具来摆在屋里:空的粮罐米坛,哪怕是装草也要塞得满满的;郢文要打扮,起码要梳拖头……游二娘的经验妈妈没有完全采纳,不过我倒去理发店搞了个拖头,看上去确实精神多了,但是还是没有姑娘喜欢,在校内外还遭到了不少非议:“外面绷面子,家里糊糨子。”、“喂,郢文才当几天校长都发了,当干部更是有搞头啊。”听到这些话我倒没什么,妈妈确埋怨起我来:“嗯,想当初不该丢杨学琴,要不我早抱上孙孙了。”一听这话我心里慌得难受,巴不得早点给妈妈一个孙子,我也不知道为啥女孩子不喜欢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形象不够,决定在改变自己的外表上下一番功夫。
刚开校不久,学校来了一个徽章厂的职员,动员师生订制校徽。我动心了,决定把师生们标榜一下,叫他都在徽上写“竹石中学”几个字。不久,徽章制作好了,我戴着红底白字“竹石中学”徽章非常自豪,到外面活动的时候别人也刮目相看。这时,外面有好多不知情的知青看上我了,一深交,得知我是竹石农中的老师时,没有一个有好感,因为老师打架和锯房梁的事到处都晓得,一提起竹石农中好多人都头痛,所以我的形象也被搭进去了。在完小开会的时候,校长李纪元看到“竹石中学”的校徽很不是滋味,当众指责我:“你自高老大的作风还没有改呀?‘竹石中学’?我是‘竹石小学’,看来你比我的牌子还硬,是不是想凌驾于我之上?好嘛,你就来当竹石小学的校长吧?我说你呀,还那样狂妄,虚心点的话,早拿铁饭碗了,摔了不晓得痛是不是?”我话把我气惨了,很想把李纪元提起来放风筝,但回过头来一想,别说他是领导,人家是公办教师,凭这点就高一截,还是不去自讨苦吃为好,于是我咽下了这口气,瞪着眼离开了他。
不仅民师的地位低,竹石农中的民师地位更低,我这个校长就更不消说了。于是,我心里更慌了,巴不得早点辞掉校长职务。半期考试时,李纪元说要检查全公社各学校学生的真实成绩,于是命题准备统一考试,还做到了像高考那样保密。考试之前,我派教师邱志刚和高思思去完小领题,结果他们在路上偷看了试卷,而且还给学生泄了密,考试时学生得心应手,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只晓得各科都有出错的题,便没有经过领导的同意作了纠正。回完小阅卷时,我把存在的问题暴露出来,原来出题的是以秦启成为首的权威教师,他们知错不改,还说我出风头、钻牛角,就连李纪元也说:“别耍小聪明,你水平高的话,早读大学去了!”这是往我正在流血的伤口上撒盐,我忍过去了,任凭他们贬低我。后来,他们发现我们学校的学生考试成绩惊人,便派了好多人调查,从学生口中知道试卷被泄了密,于是要拿邱志刚和高思思试问。我把责任承担下来:“这些事都是我干的,你就处分我吧。”想借此机会把官辞了,所以这样勇敢。这回李纪元当然不肯放过我,叫我在大会小会上作检讨,而且还把这件事上报了区教办。教办主任官思华说:“这种人还能当领导?马上撤了!”这样,我的官职被莫名其妙地罢免了。虽然我挨了处分,但感到特别轻松,又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了。
这时,弟弟们也为我的事担心,三弟也心慌了,对我说:“哥,你快处理个人问题吧,要不,我也可能打单身。”这话被妈妈听见了,他觉得这样下去几兄弟全遭殃,于是决定把我分出去过单身生活,因为现在一般女子都喜欢清闲,这对我处理个人问题定有好处。爸爸不同意:“谈何容易,家里一共才四间不成套的房子,起码得分两间给他,我们又怎么这啊?”这个问题确实具体,妈妈想了一会儿说:“不如再修四间……”妈妈的话未说完爸爸吼道:“修?说得轻巧!钱,粮,材料……要几大堆,在哪里来?”妈妈说:“钱嘛,圈里有四头猪,卖了差不了多少;粮咱俭省点吧,吃一年的糊儿就省起来了;材料主要是树子,生产队同意砍的话,大问题就解决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高队长同不同意砍树子,妈妈说去试一试,同意砍就修。她空着手去找高队长,得到的回答是:“不行啊,照顾你们社员会有意见的。”第二次,妈妈提了些礼物又去找他,这回的说法变了:“砍吧,队里的事我说了算,你早该为娃儿着想了。”妈妈很高兴,把修房子的事落实下来。这时我很内疚,要是我考出去了,就不会给家里带来这么多麻烦。
说干就干,地基就定在门口土坎下的干田里。动工的时候,姐姐也来帮忙,现在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一个叫郭强,一个叫郭勇,刚会走路的孩子还帮着他外婆扫地、择菜……学校的学生知道我家修房子,期星天便主动来挖泥巴。李纪元开会路过看见了,还会上指责我剥削学生的劳力,起初我没生他的气,总想人家是领导,又是吃国家粮的,长短是该人家说,后来他又翻来覆去地说,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和他吵了一架,这事周围的好多人都知道了。不久,四间土木结构的房子落成了,三弟还把房子周围收拾得平平整整的,说要跟过路的人留个好印象。果然,过路的人都夸这座房子修得好,我们听了都很高兴,妈妈断言,不久就会有姑娘找上门来。果然来了不少媒人,但姑娘就是不肯登门,给我提出了两条至命的缺点:一是我年龄大;二是我的脾气不好,连领导都敢顶,谁都和我过不好日子。这样,我们全家人又回到了苦闷中。
我被罢官后,学校还没有负责人。一天,朱德生来视察工作,说要找个负责人,我推选了邱志刚,这么一说就准了,从此,邱志刚很感激我,和我成了知心朋友,还经常请我到他家喝酒。不久,国务院冬季征兵的命令下来了,我为三弟的事心慌,马上去找朱德生,因为我当团支部书记时,他是团委书记;我是农中负责人的时候,他是分管教育的领导。而且,我们的上下级关系是很融洽的,闲聊的时候他还说过,有事一定帮忙。这时找他的人也不少,谈吐是和谐热情的,当我找到他时,便严肃起来:“当兵要身体能过关,我是帮不上忙的,这时要找接兵首长。要一颗红心两种打算,你们那个家还是不去当兵为好,多做工分少补钱,都是革命工作,不要把问题看严重了。”我求了很多次后他最后表态:“好吧,只要身体过关,我就了你的心愿。”听了这话我很高兴,又急忙去找邱志刚,他三哥是公社武装部长,五哥又是大队支部书记,这样的条件再好不过了。我找到他时,他没有平时那样热情,最后还是承认给他五哥和三哥说说,并且还告诉我他三哥喜欢喝泥鳅汤。回家后,我把三弟当兵的事说了,全家人都很兴奋,都把担子压在了我身上。我叫三弟去抠了几斤泥鳅养在缸里,到时候给邱部长提去。体检后,三弟的身体过了关,只不过身高刚刚一米六,我满怀信心找到朱德生,他不理我了,呆了很久他才说:“你们大队只有一个名额,三队的黄勇比你弟弟的条件好,又高又壮,接兵的把他看上了,你弟弟明年再去吧。”我心慌了,忙叫弟弟把泥鳅给邱部长提去,又买了一包很贵的“牡丹”牌香烟给邱志刚,叫他去找他三哥和五哥,这回邱志刚很高兴,叫我等他的回音。第二天邱志刚回了我的话,说黄勇是林书记远房的亲戚,三弟的事不好办得,又说他三哥刚从部队回来,办事很讲原则,现在就看他怎么处理。
夜里,三弟已经入眠了,他为家里付出了很多,挣的工分比谁都多,从不挑穿吃,我坐他旁边掉泪了,这回当兵我当哥的能帮的全帮了,要是不能入伍的话,我怎样对得起他呀!没过两天,入伍通知下来了,三弟榜上有名,是甘肃武威空军后勤部他,这时,全家人从来没有过的欢乐暴发出来,坐在小油灯下一夜没有睡觉。入伍的时候,我和妈妈把三弟送到沙平,送到大山,至到他穿上军装,至到汽车开走……看到他换下的烂衣服,我和 妈妈都哭了。回来的时候,我们也见到了黄勇,看来他对当兵并不怎么留恋,后来对他的事也众说纷纭:有的说是邱部长公正;有的说林书记要把他安排他石油队去……
经过了这么多事,局势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可我还是心里发慌——弟弟的事已经解决了,我的事咋办呢?


26 误会
竹石农中的名声越来越臭了,教师们的情绪低落,学生流失很大,互相之间产生了很多误会。
一天邱志刚对我说:“你去通知一下明天开家长会,我要赶写一份材料。”我想,竹石家中这样衰败,是应该开一个家长会,起码能沟通一些误会,于是我便到各班去能知了,为了使家长门到齐,我还越权作了强调:“明天的会很重要,事关我们学校的发展和全体师生的前途,所以必须到会,不能到会的要请假。”
第二天,我误认为会来很多家长,已经九点过了,连一个家长的影子也没见到。邱志刚慌了,对全体教师说:“家长会开不成,也得开一个学生大会,现在各班把全体学生集中在操场里……”一会儿,各班的学生都集中在操场里了,不过秩序很乱:有的甩纸飞机;有的打弹子;有的捉迷藏……花样百出,我便协助了好多班的老师,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基本把秩序整顿好,这时也来了一个家长,邱志刚见了很高兴,马上让凳子给他坐,还叫他多给学校提意见。这个人哪是家长,是赶场路过这里来看热闹的,邱志刚把他稳住,叫他在一旁抽烟,开完会再走。
一会儿,大会开始了,邱志刚庄严的站在台上,不知要讲些什么,紧接着,他摸出一叠文稿纸来高声宣布:“今天的大会是揭发黄志礼的错误……”话音刚落,黄志礼、黄幼琴两兄妹便闹起来,这样,邱志刚在上面宣读“罪状”;两黄老师便在下面跳脚。你指我的眼睛,我夺你的鼻子,这个骂黄天棒,那个骂邱地皮……闹得天红,主席台上那个“家长”早走了,学生们也遍地都是,我怕再发生打架事件,便把邱志刚拖到了办公室,才避免了事端恶化,半天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事后很多人都误会我,说批判黄志礼是我组织的,因为我通知了家长、组织了会场;又说邱志刚的发言稿是我写的,只有我的水平才会写得那样流利;李纪元专程来调查了这件事,说:“当众把斗教师是个严重问题,要作严肃处理。”我认为这件事以我无关,所以没有惧怕感,他调查了一番后,把我叫到一旁严厉地说:“这件事你是操纵者,先作深刻检讨,听后处理。”我感到问题严重,如果不硬起的话肯定吃大亏,于是顶撞道:“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通知了家长、组织的会场,说我参与了这件事的话全是误会!检讨我可以写,你要处分我的话,闺儿子才不在你锅里勺饭吃!这回我不怕你,你做好大我吃好大!”李纪元瞪着眼走了。后来我也没有去管这件事,据说我和邱志刚都挨了处分,邱志刚的职被撒了,对我的处分不明确,但深深的误会是永远消除不了的。领导表示竹石农中不设校长了,由完小统一领导。
这样,竹石农中便成了一盘散沙,尤其是学生自由散漫现象越来越严重。中午还没有到放学的时候,教室里已经跑空了,都争着回家听十二点钟清河电台播送的《杨家将》。农村社员听《杨家将》也成大气候,收工后放下家务活都围在收音机旁,一时间,商店里的收音机抢购一空。爷爷的思想好,说他听不懂收音机里面说的,便把家里的收音机送给邻居听。队里的詹光华有无线电基础,我又有这方面的理论,我们联合起来组装收音机,成功了,我们装了好几台,给了那些“紧缺”爱好者。
老师们听《杨家将》也上了瘾。一天,曾加伟老师对我说:“就到我家去听杨家将吧,……隔学校近,来上课方便。”我答应了,和他一道翻过学校对面的山岭就到了他家。这时我发现,他的收音机很精制,音质也不错,心想,要是照着这款式组装,还更节省钱。我几次话到口边给他借来仿造,便又把话收回来了,因为我猜想他肯定不会同意,听《杨家将》成了他的生命,他怎么舍得我拿走呢?但是,我始终不肯放弃仿造的机会,于是我便耍起了小动作来。到学校上课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我谎称钥匙丢在他家里便返回,把收音机藏在他屋后的玉米秆里,准备夜间去取回家加班组装。天黑尽的时候,我便秘密摸到了曾老师屋后面的玉米秆旁,伸手进去一摸,收音机不见了。这时我很着急,估计被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这回得陪曾老师一个收音机了。我站起身来,后悔不已,刚想转身走时,胳膊被人抓住了,扭头一看,原来是曾老师,他用手电筒照着我的脸说道:“……我估计是你,一个教师,怎么干出这样缺德的事?”原来曾老师早把收音机拿回去了,便躲在暗处抓“贼”,现在我被擒住了,贼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好求道:“别误会,我不是贼,你听我慢慢解释……”曾老师哪里肯听,把我推走了,在身后说道;“你快走吧,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不张扬出去,你好自为知……”说完便回家去了。
我心里乱糟糟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一个朋友就这样得罪了,我彻夜伤心起来,到天明的时候也没有合眼。
没过几天,我的贼名传出去了,指责我的不光是老师和社会上的人,还有学生,他们在我身后指手划脚的小声嘀咕:“他是个贼。”、“……不偷,要提防点。”、“不要脸,收音机都要。”、“太绝情了,偷朋友的东西!”……指责我的话多得很,我理解这些人,他们也应该误会我,因为我事先没有给曾老师说清楚。但是,我是一个人民教师,的确没有面子见人,走路的时候也抬不起头了。更可怕的是,当我串门的时候,很多人都提防我,盯着我的举动,早早把那些贵重的小东西藏起来,生怕被我偷走。
为这件事我不知哭了多少场,还好在我们队里有不少人说公道话:“他不会偷收音机的,他还装收音机来送人哩。”、“他不是那种人,他从小都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后来,夺我脊梁骨的少了。
但是,有少数人对我的误会是刻骨铭心的,还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消除。


27 大喜事
1981年初,首先降临的三大喜事:土地实行连产承包,庄稼汉分到了土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平凡的过去的冤假错案,爸爸的右派帽子被摘掉了,安排到大队瓦厂工作;我们队点上了电灯,结束的煤油点灯的历史,我搬进了新房。
现在,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耕耘着,我们全家人没有不高兴的,都说再用不着补工分款了。我的生活也更有规律了,在教学以外的时间,都投放农业劳动,冲淡了父母对我的个人问题的担忧。爷爷和弟弟们也到田间,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到农忙的时候,可谓是如火如荼的场面。
有一天,幺婆来我们家,见我这样勤快还在打单身,便说把远房的表妹许配给我,这个姑娘叫苏仁花,才十九岁,听说人才出众,我和妈妈没有动心,考虑到成功的把握不大:年龄相差太远又粘亲带骨,弄不好还会影响亲戚之间的友谊。所以对幺婆的提议没有表态,她反复强调:“你们别担心,这件事保证能成功。现在苏仁花就躲在我家里,听说她家里出了事,没有地方生存了,要是说到这里来的话,她肯定乐意。”我同情起苏仁花的遭遇来,于是对幺婆说:“好吧,您得把我们家的真实情况告诉她,让她考虑好了再进屋。”爸爸在一旁说:“我们家有四间新房子,是属于郢文的;您就说郢文只有二十一岁吧,这是中学校长哩。”“不行!”我纠正了爸爸的说法,“那四间新房子是属于我们高家的,我已经满了二十五了,是普通的农中教员,家里面人多底子薄,这些情况必须告诉她。”幺婆笑道:“你们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说的。”幺婆走后,爸爸朝我瞪眼:“你真傻,把我们家的真实情况说出去,还不把人家吓跑?结了婚,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说,你这样老实,非一辈子打光棍不可!”我说:“光棍无所谓,我需要的是稳固的爱情。”妈妈也承认:“郢文说得对,两人之间要生活一辈子,是要互相了解才靠实。”结果,家里为了我的事不欢而散。
苏仁花住在新华公社高墙一队,小地名矮桥子。她家的经济情况比我家更差,父亲蔡少云和母亲秦淑琴都六十多岁了;还有三个十来岁的弟弟,小弟弟蔡小平在新华农中读书,成绩很差;二弟蔡平患有癫痫病,到处求医花了很多钱,还是神志不清楚,经常干蠢事,前些年几次打伤亲人,还放火铙了自家的房子;大弟蔡树生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她姐姐蔡淑仙早些年出嫁了,丈夫林用明是个老实人,就住在本队,家庭经济也很吃紧。这里人多地少,常年缺粮,为了生计,全家人都加班编火笼子,挑到几十里外的集镇去卖,过年也很少吃肉,生活十分艰苦。蔡少云的舅子胡贵生是队长,让一字不识的蔡少云当财金保管,胡贵生从中捞了很多钱,结果大部分栽赃到靠记性管帐的蔡少云头上,“三之一”时赔了一千多块,还进了学习班改造。还没有还清烧房子后的欠债,又陪上这千多块,真是雪上加霜,这个脆弱的家庭无法生活下去,过年也得吃麦糊儿了。苏仁花的小姨嫁到田坝二队梁志荣,最近梁志荣想办一个瓦厂,要找队长黄恭荣搓和,但没有成功,最后他想出了妙计,把苏仁花嫁给黄恭荣的儿子黄娃,办瓦厂的事马上就办妥了。当时苏仁花也没有意见,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发现黄娃是个地痞,整天沉醉在抽烟、喝酒、打牌的靡烂生活中,还听说他动过大手术,肚子里面还结了一截狗肠子,平时作风不俭点,常对苏仁花动手动脚的。苏仁花横下心把这件事吹了,这惹怒了黄、梁两家,他们联合起来说服、刁难、恐吓……耍尽了手段,苏仁花还是没有回心转意,并把彩礼退还了黄、梁。带了一包糖算五块、一个鸡腿算十块、一把梳子算二十块……为了脱干谢,他们多算了好几块钱的东西去,蔡家忍了,并四处借钱把“债”还了,黄娃没有达到目的,又谎称他买了一块125元的手表给苏仁花,这时蔡家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了,再让步的话,黄家肯定会变本加厉,于是更大的纠分开始了。她姐夫林用明来报信,说黄家组织起很多人来了,叫苏仁花赶紧去躲一躲,于是便躲到了幺婆家,还伤心地哭了一场。
幺婆向苏仁花提起这桩婚事,她没有多余的想法,早点找个婆家,让黄娃彻底死心,于是便把这件事答应下来。幺婆给我们讲起那段骇人听闻的往事时,全家人都很担心,爸爸居然不同意这桩婚事了:“算了吧,咱郢文不配……”连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改变主意,说道:“当初你比我们还积极,干嘛拆桥?是不是闲人家穷了?”爸爸摇摇头:“不是……我们家没有那么多经济娶她。”妈妈生气了:“你这个人说话怪怪的,人家又没有派你的彩礼,几十岁的人了说话一点不负责。”爸爸终于说出了心里话:“照农村的习俗,吹恋爱时女方退前个男朋友的费用得由后一个男朋友承担,我们家怎么拿得出几百块钱去退别人呀!”这话说得妈妈大吃一惊:“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她迟疑了一会儿又说,“现在不管那么宽,见面又方表了态再说。如果两相情愿,几百块钱也得给,人的感情是钱买不到的,别为这小事大惊小怪。”妈妈说着,用眼光征求着我的意见,我说:“先看看人,其他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过了两天,我和妈妈早早赶到了幺婆家。我穿上了姐夫给我的黄军装,戴上“竹石中学”的校徽,确实显得很有精神。饷午的时候,苏仁花和她妈来了。她中等身材,圆圆的脸蛋,眉青目秀,脸上泛着红晕,没有一丝愁苦,穿着洗得很干净的花衣服,一点不像受过煎熬的穷苦人。我两一见钟情,目光交织在一起,那甜美的微笑深深刻在了我心里。她妈妈看了我几眼,也表现出满意的神色。妈妈见了苏仁花,直扯我的衣服,在耳边小声说:“……可以,你要把握机会,表现好一点。”我微微点了点头便大胆起来,响响亮亮地喊道:“苏仁花你好,妈妈您好……”“好好好……”苏仁花她妈笑着答应了我。午餐时,我和苏仁花坐一方,我还主动给她搛菜;午饭后,我们毫无拘束地谈起来。苏仁花她妈是老实人,没有多话说,只是偶尔笑笑而已;苏仁花的口才好,说话很有逻辑,我心里越来越爱上她了,哪怕还一千块钱债,我也要取她!到分手的时候,幺婆叫双方表态,我和她都说没意见。妈妈有些担蔡家的欠款,但又不好说出口,只是反复说:“你们还有别的条件没有?”苏仁花和她妈都说:“条件是大家都不要三心二意的。”我邀苏仁花到家里玩,她说等两天才来,这样,我们便分别了。夜里我失眠了,妈妈却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过了两天,苏仁花果然来我家了,全家人大都很高兴,只有爸爸躲在门背后,生怕苏仁花提到还欠债的事。苏仁花一到家,一点不欠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见活儿做活儿,一刻闲不住,爷爷和妈妈在一旁乐得合不上嘴。她喊得好甜哟:“爷爷、爸爸、妈妈、弟弟、六妹……”给我的口气一样,全家人没有不心花怒放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见爸爸拘束,便隐晦对苏仁花说道:“你们家欠黄家几百块钱,得由我们负担,过些时候把钱凑够了就给。”苏仁花摇着头笑道:“欠黄家的钱我们已经付清了,爸妈说不让你们出一分钱。看样子你们也不富裕,爷爷年纪大了,六妹又不病,可想而知日子也过得挺艰难,好好保重自己吧。”听苏仁花这么一说,爸爸脸上马上有了笑容,还不停要给苏仁花搛菜。我心里更佩服她了:多么善良的姑娘,我早认识她该多好啊!
岳父岳母也曾来过我家,看到我们家这个“烂摊子”不免要皱皱眉头。但他们见我勤快,打谷子时把打谷机从这块田扛到那块田,都夸我文武又全,所以对我总是笑脸。生产队的打谷机没有分下户,而是编号依轮次收获。稻子熟透的时候,润槐他们家和我家抢轮次,最终动起武来,妈妈头上被打了一个大包,我挺身而出,用武力还击了游家,几十年的关系就这样破裂了,他们还说总有一天要报复我。
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你来我往频繁。我两去清河市坐过馆子;在大山县城看过电影;在树林子里谈过心……我给她买了新衣服、手表、高跟鞋、胸罩……欢声笑语在人们耳边荡漾着。这时,很多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说我有福气,讨了个如花似玉的好老婆。也有的人挑拨离间,多半是别人该报复我了,在苏仁花耳边说:“他的脾气不好,你受不了他打的。”、“他已经快三十岁了,你这么年轻,嫁一个老男人值得吗?”、“你图个啥?他家里穷得丁当响,你甘愿到这里来受苦哇?”、“好爱打牌,要喝一斤多酒,山不被吃空才怪哩。”……学校里面近来也对我有些意见,说我谈恋爱懈怠了工作。这些话,苏仁花都把它当耳边风,只是常常勉励我:“你那份工作来之不易,要好好干,行万不要误人子弟。”我越来越得她是一个胸怀宽广的好妻子,便暗暗下定决心,一要好好待她。有时她也想到黄、梁的事,这定义了一科学的名词,叫做“黄粱一梦”,并时刻提醒她忘掉这场噩梦,她笑了,夸我很有水平,这是我多年来听到的最好的一句话,我情不自禁地把她搂在怀里……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有了大喜事作精神支柱,烦恼和忧伤都被撵跑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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