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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6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同上

36 可喜的变化
1984年,四弟复读高中毕业了,这时他面临的选择很广,除了可以去报考大中专以处,还可以报考乡干部。为了这个问题,我把姐可叫来了,又把四弟请到我家里商谈。四弟执意要去考大学,他说:“我辛辛苦读了这么多年书,去考乡干部实在委屈了。乡干部还是吃农村粮,我想为我们高家争一个国家饭碗。”我和姐夫的观点一致,巴不得四弟早点有个职业,因此希望他去考乡干部,踏上了工作岗位再深造。就这个问题我们一直谈到深夜,最后我说:“我们高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体面人物,你能考上乡干部也是开天辟地的大喜事,我以前就是把眼光放高了,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是血的教训,你千万别走我的老路。能考上大学固然很好,但那个门坎更高,不容易跨,如果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的话,就去考乡干部吧,哥等候你的好消息。”
这时嫱嫱突然病了,发高烧,非马上去医院不可。妈妈闻讯赶来,把仅有的几十块钱给我,催我们连夜把女儿送进医院。我只好表示给妈妈暂借几十块钱,和妻子一道抱着女儿出了门。几十块钱不敢进大医院,听说拱桥朱荣昌治小儿病内行,我们便去了他那个小诊所。经过一天多的输液后,女儿的病情被控制住,我们提前出院时,见爷爷又病了,妈妈正在为医药费的事发愁。四弟出门去借钱,走了好几家只借到三十多块钱,我赶紧去领了民师补助,才凑合着把爷爷送进了医院。几天过后,爷爷出院了,四弟也改变了他的主意,决定去考乡干部。
考试结束后,四弟很满意,说他的成绩比较理想。没过多久,成绩通知下来了,四弟考上了乡干部。我们家族这个可喜的变化,又给大家增加了不少欢心。
正在这时,三弟退伍回来了,他还是那个老样子,我和妻子把他迎进屋里,摆谈了好多外面的事也舍不得散。爸爸妈妈对三弟退伍似乎不大欢喜,总认为家里又多了一个包袱。我的看法却不同,开导着父母:“爸,妈,现在四弟当上了乡干部,你们的岁数也大了,这么大一个家需得一个主劳撑起,三弟是干活儿的好把式,他一回来,你们的困难就少多了。”三弟也说:“现在部队里没有干的意思,要说收入的话,还不如在农村干包产地。现在我回来了,你们把家庭的重担交给我吧,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搞好这个家。”听了三弟这番话,我很欣慰,心想:高家又一个可喜的变化很快降临。
三弟说到做到,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在包产地里滚打着。但是,家庭经济始终紧张,我也常常给他们打主意。一天,我听说退伍兵有安置,便催三弟去过问,确有其事,和三弟一起退伍的,有的被安排去了农机站;有的进了公社砖瓦厂;这有被安置在副业队……三弟空着手去找公社干部闹,结果一事无成。见三弟着急的样子我也很后悔:退伍的时候正该去“烧香”。现在晚了,说啥也没有用,后来三弟挺起胸膛说道:“没想到地方上更‘污’,没关系,草里面饿不死蛇,我得另想办法挣钱。”于是,三弟在空余时间便去逛市场、访战友,最后选择了一个可行的门路,到清河市鸿鹤化工厂去拖胆巴(卤水固体),供老百姓做豆腐用。到化工厂有六、七十里路,起初,三弟乘公共车贬运,除了在市场上销售以外,还挑着担子走村串户,虽然辛苦,但利润还是可观的,几天工夫就赚了好几十块钱。三弟很高兴,准备把生意的利润提高,于是去买了一辆自行车,加班到化工厂去拖胆巴,白天便到市场和农村去销售。我和妻子见他忙,便利用早晚去替他跑生意。我出门的利润可观,妻子每次都亏本,后来她才给我说,见那些老实巴巴的农村人可怜,总要多给一点货,对那些角角钱也抠得恼火的,干脆就白送货了。我劝她:“你同情劳动人民可以,但也不能亏了三弟呀。”她说:“我不会亏三弟的,亏本部分由我们补上吧。”我只好拿出自已少得可怜的薪水填这个空。由于三弟的努力,母亲家的生活条件渐渐好起来,割肉回来打牙祭的次数也多了。这个可喜的变化,全家人兴奋不已,就连嫱嫱也时常拉着我们到她奶奶家去。
新学期开校的时候,妻子催我早点去学校,再三叮嘱我要好好干,千万不要辜负领导的期望。天刚蒙蒙亮,我就去了竹石农中学校,估计农技校会办在这里。可是,呈现在眼前的一切令我失望了:教室成了危房,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教室里空空的,能拿走的都被偷了;不见门窗,房顶上的瓦木也少了许多;“校园”里长满了杂草,遍地是垃圾、狗屎……我不敢靠近,在远处喊了几声,没人应,倒有几条狗朝我扑来。我拾起砖头把狗吓跑了,再也不敢喊,便绕道去后面的小山顶上观望。等了一两个时辰,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我很失望,后悔不该去农枝学习,到头来还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真是自讨苦吃!正当我想离开的时候,有个老农上山来干活,我便上前询问。老农也很酸楚,摇着头说:“农中早垮台了,你还想教书?算了吧,人家邱老幺和曾驼背都去开车了,你还是早点寻条生路吧。”我没有语言了,便垂头丧气往回走,心里乱糟糟的:怎么向对我饱含希望的妻子交代呀!不知不觉地到了家对面,我看到在家门口嬉闹的妻子和女儿,我有家也不敢归了,再也没有撒谎的余地,再也不能说我是堂堂正正的民校教师,这无能之辈怎能配嫱嫱叫我“爸爸”呀!我在极度的苦闷中不知呆了多长时间,才萌发出一丝勇气:去找公社给一个说法。
我匆匆进了公社大门,见到许多干部,但全都是一些陌生面孔。我转了好几圈,没有找到分管教育的朱德生,只见到民师主任李树开。我向他说明目的之后,他给我出了个点子:“现在没有教室,无法办农技班,便上面对农技班的事过问很紧……我看这样吧,现在下官金陵还有唯一的一个农中班,钟子开和黄幼琴在那里教,你和李金生也去,上面检查的时候,这个班既是农中班又是农技班了。”听了这话我很高兴,转身就走,没走几步我觉得有问题,便又转身找李树开:“我这样去别人会接收我吗?还是找朱书记开个条子吧。”李树开小声说:“别找朱书记了,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你就说是我安排的,到时候我会去打招呼。”我半信半疑地离开了,连工资待遇的事也不敢提。
原来农中这个班就办在我当校长时锯了大梁的那间公房里,看上去也像危房,但师生们却感到安然无羌,寥落的读书声远处就能听见。我走进教室旁边那间小屋时,碰上下课,钟子开和黄幼琴正在聊天,他们见了我,都不怎么欢迎,黄幼琴给我有老疙瘩,丧事着脸假装批改作业;钟子开是负责人,他朝我点了点头。我说明来意之后,钟子开没有吭声,黄幼琴却说:“我们这个班才十八个学生,没有几个学费,再来两个人分……我们喝西北风去呀?”听了这话钟子开也说:“是呀,眼看我们这个班也要垮台了,你最好还是想别的办法吧。”我不住向他们表示:“我不分你们的学费,只是到这里来挂牌而已,同时也给你们分担些课程。”他们两个没有作声,正在这时,李金生也来了,他和李树开和钟子开都有亲戚关系,钟子开和黄幼琴对他热情得多。李金生按照我的意图说了一遍,他们两个便默认下来。
现在我又是堂堂正正的民校教师了,不用说回家的路上有多高兴,想早点回家把这则喜讯告诉妻子和女儿。妻子又抱着女儿来迎接我了,大老远就说:“看你那个样子工作很顺心,好好干吧,争取早点吃国家粮。”女儿也奔过来抱着我的腿,还会夸人哩:“爸爸真好,我要向爸爸学习!”我很慰藉,把女儿搂在怀里亲着。
从此,我把教学工作放在首位。学校离家有五、六里路,每天中午我都回家吃饭,从没有旷过课。钟子开和黄幼琴耍老奸,不但让我和李金生多上课,紧工时候成天回家搞包产地。李金生有怨气,他对我说:“我们这样不华算,要回家干包产地得轮流。”我说:“算了,我们人年轻,多干点没啥。再说,我们是来巴人家的场合,是要软一点,好好干,先把民师饭碗保住再说。”李金生有后台,他不信我话,有时也一年半天不来学校,我便一个人唱独角戏,这样要很晚才能回家,妻子从来没有怪我,还鼓励我一定要把孩子教好。紧工到了,母亲他们家的包产地更多,我为帮不上忙而苦恼。妻子早有安排,说把我家的活儿缓一下,期星天共同突击,她去帮母亲,叫母亲只管照看嫱嫱就是了。这样母亲便带头嫱嫱到地边玩,小女儿很懂事,硬要帮大人干活,争着去丢麦种,每窝就是一小把,逗得种地的都笑了。不过也有不笑的,还眄着眼说:“一个女儿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听这话妈妈的有了心病,歇气的时候她劝苏仁花:“你还是再生一个吧,争取生一个男孩,……说话的口气也要大些。”苏仁花严肃地说:“妈,我是响应了一胎化的,不能再生了。再说,郢文现在是民师,生了二胎的话,马上被免职,他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值得吗?现在好多民师都转正了,我相信郢文会有这一天的,在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能拖他的后退。现在三弟顶起了家里的重担;四弟又是乡干部;郢文有工作,嫱嫱也一天天懂事了……这些都是可喜的变化,您不要考虑得太多伤身体,耐心等着以后的好日子吧。”妈妈笑了:“好,我听你的。”
其实,可喜的变化分量不够,起码我是虚的,但还是觉得充实。


37 新的烦恼
1986年初秋,这个农中班毕业了,新的烦恼又萌发了:我下期又该去教哪个班呢?
下学期开校了,像邱志刚那些原来没有班教的老师都凭关系去了小学,我心慌了,也想去小学,因为今年又有小学民师考试转正,无疑这是对我的诱惑和打击。就连妻子也说:“你也争取到小学去吧,凭你的水平,没有考不上大山师范的。”于是,我便去找民师主任李树开,他说:“你这样高的水平怎么能去教小学呢?现在农中班、农技班要扩大,你要给我撑起,好好干吧,说不定将来初中民师直接转正哩。”听了这话我很高兴,回家把喜讯告诉了妻子,她分享着快乐,说道:“领导相信你,你就好好干吧,相信总有你转正那一天。”
我满怀激情去了下官金陵,这时钟子开、黄幼琴和李金生他们来了,也来了好多报名的学生。今年这里要招收两个初中班,把一个班命命为农技班,所有只好把原来的教室从中隔断,办公室由李树开出面搬到了旁边一个叫陈老幺的私人家里。两天的报名时间过去了,总共才来二十多个学生,李树开见设一个班的人数都不够,于是又大肆宣传:在这里读书,科目很齐全,还要开设英语,将来毕业的学生,如果考不起学校,公社要作统一安排。这样,又吸引来了好多学生,这下每个班有二十多个学生,总算可以开班了。
为了讲信用,李树开去新华公社请了一个英语代课教师来。他叫杨汉青,年逾花甲,解放前曾在国民党的部队里当过文书,解放后接受劳动改造,前些年才刑满释放。他说话口齿不清,对于英语来说也只能认识字母,而且读音很不标准。所以,上课时只能凭自己的意识“乱教”,这样,学生越来越没有兴趣,下面一团糟,有的学生还向他额头上掷弹丸,打架斗殴的更不消说了。其实,每个班的学生都喜欢我上课,意会自觉完成我交办的任务,但是,学校的坏名声依然出去了,又有部分学生流失。见到这种情况,我始终高兴不起来,妻子见我愁眉不展的,说道:“现在嫱嫱很乖,总是闹着去读书,你把她带到学校去开心吧。”我觉得这个办法好,一来可以在学校学点规矩;二来可以减轻妻子的负担,让她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农业劳动,所以便把女儿带到了学校。
嫱嫱确实很乖,见到老师就喊“好”,我去上课的时候,给她一截粉笔头,她便独自在办公桌上写写画画,而且摹仿能力很强,能把在家里见到的“小儿安”、“婴儿素”盒子上的文字和字母写下来,老师们都夸三岁多的娃儿有这样的记忆力不简单。有时,她也偷偷溜到教室里,一点不欠生,在学生课桌上写她熟悉的文字,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常逗她取乐。一天,李树开来学校检查工作,发现嫱嫱在教室里,便当从指责我:“怪不得有人反映你们学校,把孩子带进课堂,这里是托儿所啊?你这样,学生哪有不越教越少的,以后不准再带来了!”女儿很懂事,过来抱着我的腿,两眼瞅着李树开红眉毛绿眼睛的样子不转眼,等李树开出去后,她说:“爸爸,我们回家吧,以后我不来了……”我辛酸着抱着女儿出了教室。回到家里,我没有把学校发生的事给妻子说,女儿也没有平时那样爱说话了。第二天,妻子要女儿给我一起走,女儿摇着说:“我不去……我就在家里写字。”于是,好拿出粉笔头来在坝子里写着自己的名字。妻子没有强求了,说道:“你去和奶奶一块儿玩,我给奶奶他们干活去。”“嗯!”女儿答应着直奔她奶奶家去了。我望着女儿的背影很欣慰,是啊,有这样黄事的女儿我还有什么愁苦呢?
在学校里,我依然过着枯糙的教学生活。杨老师上英语课时,我时常抽空去给他管纪律,课堂秩序好多了。有时,我见杨老师讲不出多少内容,便主动把他的课承担下来,这样,各班的教学秩序很快正常起来,学生的学习积极性普遍提高。
一天早晨,我很早来到学校,发现一切都变了:陈老幺把我们的办公桌全搬出了家门,书和本子甩得满坝子都是,还围着很多学生和乡邻看热闹。我不知怎么回事,奔上前去,只听见陈老幺在那里指手划脚地骂:“狗日的老师,一点不像话……”我纳闷了,教师们没有惹他,干嘛骂我们,我也冒火了,凑到他跟前说道:“你嘴巴放干净点,有话好说嘛,为啥满口的渣滓?”陈老幺更凶了:“就是要骂你们,一点不要脸!”我感到莫名其妙,后来才从乡邻的口中得知,陈老幺家里丢了十多块钱,其他没有外人,只有我们几个老师在他家办公,这钱肯定是我们老师偷了。真是冤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不知所措,也无法跟他申辩,只是反复解说:“我们没有偷你的钱……”一会儿老师们都来了,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很吃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眼光落在我身上,黄幼琴说出了心里话:“我们怎么会要你的钱呢?只有高老师前些日子带了娃儿来……”这话说得太露骨了,我问陈老幺:“你的钱放在哪里?好久丢的?”陈老幺丧着脸说:“……挂在梁上的包里,不知道好久被偷的……”我有理由了:“对啦,我女儿从不拿别人的东西,她才三岁多,根本摸不着梁上挂的包,怀疑她的话简直是糊说八道!”我和黄幼琴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因为这里的教师我最穷,所以大家的眼光都盯着我,还是杨老师说了句公道话:“我相信老师们是不会拿的,在问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要乱怀疑。”这时钟子开才对陈老幺说:“你丢的十多块钱我们凑来陪你,还是让我们在你家办公吧。”陈老幺依然气愤地说:“钱不要你们陪,无论如何也不要你们在我家办公!”这们只好把办公桌搬到教室里,又把满地的书本拾起来,这场“战火”才渐渐平息。这样,我们的工作条件更差了,钟子开也向上面反应过,但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据说有的领导还在指责我们老师。新的烦恼又来了,发生这件事后,学校的气氛又变了许多,教师之间的关系日渐生疏,从学生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已经开始不信任我们了。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妻子,看着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又那样纯真的女儿,我暗暗辛酸起来,对自己的评价越来越低:家贫的根源是我无能的结果!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在想穷则思变的路子,更想离开农中这个是非之地,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往何处去呢?想来想去,想到了在永民公社当公安员的四弟,我向他倾诉了所有的苦衷。他劝我:“好好干,没有机遇思想千万不要开小差。”
没过多久,离开农中的机遇来了,公社派我当农广校的辅导员,叫我到区里去学习几天。这时,我似乎一点烦恼也没有了,便兴致勃勃地去了区农广校。任教的老师叫齐得高,很有学问,是个“全挂子”,我很虑心地向他学习,并从他那里学到了许多知识。区里很重视农广校,区里的干部都参加了学习,他们还作了指示,说要从这个渠道提高基层干部的素质。从现在起我是农广校的教师了,待遇可观:每月除民师那一部分国家补助外,公社还要补助十五块。几天的学习后,我把好消息带回了家,多半妻子激动得一夜没有睡好觉。第二天,我便去公社汇报情况,也许区里给了他的压力,热情地接待了我,他问:“什么是‘农广校’?学些什么?”我说:“‘农广校’就是‘中央农业广播学校’的简称,主要学习农业科技知识。”“噢,这么简单……”林书记不以为然说道,“就是听听广播嘛,叫他们听就是了。”一儿会李树开来了,他对林书记说:“要把干部组织起来学习,上面要下来检查的。”林书记对李树开说:“好吧,你去出一个通知……”我很欣慰地走了,李树开又在后面喊我:“高郢文,你每个星期天来辅导,平时还是去农中上课!”我听这话又悲又喜——咳,始终脱离不了农中,也好,星期天来找几个外水钱。
星期天,我去了公社。按照公社的通知,林业员、水利员、蚕桑员……还有全体公社干部都参加了学习。礼堂的主席台上架起了一块大黑板,我在上面聚精会神地讲课。第一天就很烦恼,“学生”们根本不听讲,多半是有些基础太差听不懂,不久便开不差了,第一个溜出教室的就是林书记,一会儿教室里就跑光了。第二个星期的情况更糟,没有一个公社干部,只有几个“几员”在下面吹牛,喧宾夺主,有的干脆在下面打起牌来,一些说:“你别搞得累,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吧。”他们看上去年龄都比我大,又是干部,我怎么好批评呢?便任其自由散漫。以后每个星期天都是这样,不久便散班了,农广校教师的名称自然消失,现在我只是一个农中教师,每天生活在烦恼中。
妻子估计我是因为经济紧张生愁,说道:“原来你不是说农广校每月有十五块钱的补助吗?去领出来花吧。”于是我便去找公社林书记,这回他对我很不客气:“领钱?领什么钱?教学生打牌,还把班办垮了,我还要找你算损失账!”我被吓慌了退出了公社大门,回家不敢向妻子吐露真相。妻子见我两手空空的也没有说啥:“没有报酬就算了,就当时间是耍过去的,还是安心在农中教书吧。”一听妻子这话我又烦恼起来:林书记对我的映象一点不好,该不要开除我吧!
于是,我胆战心惊去了农中,总担心还是新的烦恼出现。




中 年 篇



1 我的想法
1987年,我年满三十岁,已经进入中年了,还依旧在竹石农中辛辛苦苦地工作。这时,我有了新的想法,便向妻子提出来:“看来我已经三十出头的人,没有多大出息了,大不了多干几年民师,还不如生二胎,早点下课算了。”妻子不同意:“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能有杂念,相信总有一天会有转正的机会的。”我不好惹妻子生气,像机器一样在学校和家庭之间徘徊。
三弟讨了个老婆,叫叶春秀,和妻子是同乡。为了三弟的前途,我有新的想法:分家,让三弟他们单独过日子。这个想法正合母亲的心意,她便急急忙记忆筹备修房子的有关事宜。苏仁花对我说:“你是大哥,名正言顺有分工作,母亲他们为三弟修房子肯定有困难,咱得给以资助。”我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但由于手里紧大方不起来,不过也得买妻子这个面子,考虑了一阵说:“这好办,我去给老师们借一点钱,以生在我的工资里面扣,千万不要让母亲他们为难。”
第二天我到学校的时候,向老师们提起借钱的事,可是没有一个老师答应我。钟子开说出了真心话:“我们的工资也很低,实在没有钱借给你。眼看农中班也快垮台,到时候我们都得回家搞生产,到那时候零用钱都成困难,你说,谁还敢借钱给你?既使有钱,也要留着考虑后路啊。”我扑了空,又只好回家和妻子商量,妻子说:“算了吧,没钱咱们就出力,以后分担一部分母亲他们的欠款就是了。”这样,修三弟的房子的时候,我便请了几天假在家顶着,就连嫱嫱也到了工地,帮着拖箢篼。几天工夫,四间土木结构的房子落成了,妻子急着催我去学校上课。
我来到学校,局势发生了变化,教室里的学生少了许多,开小差的学生都说我不上课他们就不来了。有的学生居然跑到完小初中班去听课,校长李纪元得知详情后到公社告了我一状,其他倒没说什么,我树立个人威信的“罪名”成立了,回家时妻子见我不高兴,首先警告我:“你不要占别人的便宜,要及时把修房子的误工费补给人家。”我到学校办了交涉,老师们也相信我,没有计较那几个钱的事,但是教师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都想树立个人威信。英语代课教师杨汉青肯定树立不起威信,又加上公社欠他的代课金迟迟不给,他干脆辞职不干了。这样,竹石农中的教学秩序混乱起来,很多学生都跑了。在家长的强烈要求下,公社决定把这两个班合并到完小去。
我有了新的工作单位,妻子很高兴,大清早就催我快去,再三在我耳边说:“要努力工作,要听领导的话……”我答应着出了家门。竹石完小一共有六个小学班和四个初中班,其中初三年级有两个班,农中的学生就合并在这两个班里。学校隔家有五里路左右,一会儿工夫就到了。这里的气氛确实与农中不同,一进校门,就能听见朗朗的读书声,还有好多教师我都不认识。幸亏李纪元认识我们,便首先给我们下马威:“你们几个……现在要遵守这里的管理制度,千万不要像有农中那样自由散漫的……”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我们几个都不敢吭声,顶多瞪瞪眼而已。随后,李纪元把我们四个带进了一间“办公室”,那是楼梯下面的一间既窄小又潮湿的小屋,只有几尺见方,摆两张学生的课桌在里面已经很涌挤了,李纪元说:“现在学校的条件不好,你们得克服一下,就在这里办公。”我很高兴地答应了:“好,这里比农中的条件好。”
接着便是对我们的课程安排。当时我的想法,还是继续教初中,李纪元不同意,他说:“这里的公办教师水平很高,你跟得上他们吗?还是服从领导安排吧。”我不敢开腔了,只好任凭他摆布。后来他决定,由我上小学一年级的语文当班主任,还要上初中三个班的物理,算下来每周二十四节课。我又把想法提出来:“李校长,你这样安排,我的担子是否重了些?”李纪元瞪着眼说:“你要想好耍是不是?我告诉你,千万不要把农中的习惯带过来!这里的教学是很正规的,由不得你们胡来,是不是还想把班教垮?”这话说得我没有语言,只好表示:“你安排了就是,我听你的……”
回到家的时候,我实在稳不住嘴了,把教学上的负担说了出来。妻子笑道:“这是领导对你的信认,你好好表现吧,争取给大家留一个好的印象。”我服了,心底里做好了挑战的准备。
我努力地工作,没几天局面就打开了,所教班的初中生和小学生都很喜欢我,但是身体受不了,声音已经沙哑,我便给李纪元提出困难。这时,李纪元见我教法上确实有一套,便产生了同情心,说道:“你好好干吧,给你加工资,等周风仙的产假期满,就减轻你的负担。”听了这话我心里很高兴,困泛感一点没有了,回家时妻子还不住地鼓励我:“现在你进了公办学校,将来肯定有前途,一定要给领导和教师搞好关系,在教学上一定要做出成绩,让别人知道你不是一个庸夫。”我点头说道:“我办事你放心,总之,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为了教学工作,每天中午只能在学校就餐。妻子每天都叫我多带米,一定要吃饱,别在众人面前寒酸。学校伙食团煮饭的是一个老教师的儿子,叫夏建华,他对我们几个民师很克薄,有时交七、八两米也不够吃。为了俭省,我们四个民师都从家里带菜去吃,其他的公办教师都花一两块钱吃荤菜,我们不敢给他们比,添了饭后,便躲进小办公室吃咸菜下饭,妻子也常给我准备新鲜菜,我为了省事总带咸菜。夏建华见我们几个无利可图,每次添饭的时候都要耍脸色。我去添七两米的饭,堆尖一大碗,他问:“要不要菜?”我说:“不要。”结果饭尖用勺子一赶,就只有一平碗饭去了。无可奈何,也只得忍气吞声。
下课的时候,我总要喝一点白开水润喉,有的公办老师递过来茶叶开水:“喝吧,白开水难咽死了。”我只好说:“我不会喝茶,喝白开水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从不觉得寒酸,因为民办教师和公办教师的地位本来不同。
一段时间后,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把女儿弄到学前班去读。妻子双手赞成,说这样对她以后的学习有好处,嫱嫱也很乐意,大清早就跟着我到了学校。前两年才从民师转正的高旭明,他有个女儿叫高丹,和嫱嫱一样大,也在学前班读书,很快她们两便成了好朋友。教学前班的老师叫殷富贵,我给他说了,嫱嫱的学费等这个月进了工资就给,高旭明对我说:“别给……教师子女读学前班是免费的。”殷富贵也知道这个政策,但他发本子时总要少发一两个给嫱嫱,我没有介意,只要女儿有本子写就行了。没过多久,这件事被李纪元知道了,他要我交嫱嫱的学费。我问他:“学校是不是有教师子女免费这个规定?”他说:“有,但你是民师,不熟于我们学校的教师,等以后转正了才有这个享受。”我的脸红了,赶忙去借钱把嫱嫱的学费教了。
嫱嫱的身体很差,我每天放学后都陪着她走小路,去欣赏那些花草树木取乐。她很乖,总爱问这问那,还把班上发生的事讲给我听,说得有头有尾的,很有叙述能力。一天她说:“有个同学把我掀倒了,常老师还说我不会走路,到底应该怎样走路啊?”我笑道:“一步一步踩稳就是了。”女儿又说:“对,要是我踩稳了,汽车也掀我不倒。”我一听这话,不住笑了。
一晃元旦节到了,高丹对嫱嫱说:“快去抱水瓶,一个教师一个。”嫱嫱很高兴,挤到行政办公室站在李纪元面前,两眼瞅着他把花花梢梢的水瓶给那些老师,巴不得早点抱一个回家让妈妈高兴。不一会儿,水瓶发完了,嫱嫱很着急,朝着李纪元喊道:“我爸爸的呢?”李纪元瞟了嫱嫱一眼吼道:“你爸爸没有……”嫱嫱被吓哭了,跑来抱着我的大腿问道:“爸爸,你怎么没有水瓶?”我把辛酸泪埋在肚里,抱起她边亲边说:“乖儿,不是爸爸没有……而是把水瓶让给别人,这叫助人为乐,懂吗?”“我懂了。”女儿说着,机械地笑了起来。回到家的时候,女儿还在妻子面前夸我:“爸爸助人为乐……”妻子听了很高兴:“做得对,看来你爸爸是一名合格的好教师了。”
请了产假的周风仙返校好几天了,学校没有减轻我的负担,我也没有进到补帖的工资,我便去找李纪元,他还是那样主观:“你又想偷懒是不是?我早说过了,在公办教学不能像在民办那样松松垮垮的,你嫌担子重了,就回农中去吧。”这时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咬着牙说:“你李纪元,不配当一个校长,你简直就把我吞进去算了……”李纪元气得脸发青,指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老师们怕我把事情闹大,把我拖开了。从此,李纪元不给我谈话了,我又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妻子,这时,我又陷入极度的苦闷之中。
现在,我的想法是,离开完小,但是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2 我的心愿
1989年秋,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三弟和叶春秀结婚分家出去以后,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大儿子叫高强、二女儿叫高秀梅;四弟与新和公社浸水大队的姑娘李青莲结了婚,女儿高雪梅已经出世了,父母考虑到四弟有薪水,也无能为力给他修房子,让他们暂时住在正屋旁边的两间偏房里。四弟没有意见,自己有工作,李青莲又有缝纫的手艺,以后自己挣钱修房子。这些都没有了我的心愿,因为我的经济地位低,没有给以资助,总觉得我这个哥子对不起父老兄弟,还想以后有了办法偿还这笔债。凭我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家庭都难以维持,那样心愿又好似天方夜谈,所以经常独自彻夜生闷。
邱志刚和曾加伟,他们早些年下去教小学,都考进了大山师范学校,我心慌了,这期无论如何都要去教小学,上期给李纪元吵了架,想必他会放我走。又听说三路村小差一个老师,开学的时候我便积极去找他,并且作好了大闹一场的准备。
今天我去得特别早,完小办公室里只有李纪元一个人在那里看报纸。我昂首阔步到他跟前,亲切地称呼后说明来意:“李校长,我现在教中学有些吃力,想申请到小学去任教,听说……”我的话未说完,李纪元站起来说道:“组织已经决定了,你到三路五年级去……”我一听这话高兴极了,不知谢了多少遍后才离开了他。
我的心愿了结了,一路上小跑犹如腾云驾雾,争取早点回家把喜讯告诉妻子。其实妻子早就在担心我的工作,听说我调到三路小学任教,高兴得把女儿举起来:“好啦,嫱嫱已经七岁了,你就带她一起进学堂吧。”女儿一听这话,没有特殊表情,用征求的眼光望着我,看样子她不想读书了,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不想读书啦?我告诉你,现在是正式读书,和过去读学前班不同。”她呆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老师还是李校长、常老师?”我说:“不是,温柔得很,像你妈一样,对人特别好。”这时嫱嫱高兴起来:“哦——我要去读书啦——”
三路学校隔家很近,翻过背后的小山,再绕一条冲顶多只能走十来分钟就到了。报名这天,女儿换上新衣服和我一起很早就到了学校。这里共有四间教室,也很陋烂,但比农中好,房上和门窗都有许多漏洞,看上去暂时没有倒塌的危险,所有我们便放心地进了办公室。里面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三张破旧的办公桌外,连凳子都没有一张。这个学校共有四个班:六年级、五年级、三年级和今天新招的一年级。共有四个教师:齐学兰和高寓芬都将近五十岁了,她们分别教六年级和三年级;邹佳秀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她教一年级;我接手五年级,顶的退休教师张跃清的班。一会儿,老师们都来了,嫱嫱不欠生,在我的吱使下,奔到邹佳秀跟前喊道:“邹老师好……”邹佳秀夸嫱嫱:“真懂事,真乖……”我对嫱嫱说:“要好好听邹老师的话。”嫱嫱答应着和别的小朋友玩去了。
在这里负责的是齐学兰,她不怎么喜欢我。我主动找她交谈,她总是不答应我,我依然很虑心:“齐老师,我到这里来得听您安排,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发现不对的竟管批评就是了。”齐学兰多半受了李纪元的影响,说话很不动听:“你到这里来是大材小用,管你?我还比李校长更厉害吗?”我觉得我和她之间还存在距离,便和别的老师交谈去了。
我接手这个班上期共有三十三个学生,这期听说我来教跑了五个。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巩固率达不到一切成绩将被否定。第二天,我便走村串户去做流失生的工作,每到一处都要碰钉子,就连学校旁边林光宗的儿子林浩,宁肯多走几里路也到完小去读了。看来我在这里不但要树立威信,还要满足家长提出的苛刻条件。林光宗提出,他的孩子双科都要上九十分才交学费我也得承认。这样,我班的学生总算到齐了,刚想松口气的时候,新麻烦出来了,一个叫余洪的学生把一个女同学的鼻血打出来了,受害者的家长跑到学校来闹,吓得余洪不敢来学校,我给家长谈了许多好话后,这场风波总算平息了。这时高寓芬在我耳边说:“余洪神经不问题,你得赶快去找他,要不还会给你添乱子的。”一听这话我被吓出了冷汗,等我去把余洪找回来时,教室里的学生早已跑光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坐在凳子上没有能力动了。妻子过来说道:“现在满足了你的心愿,应该感到轻松愉快,像你这样没有激情,是很难教好学生的。”我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便打起精神来辅导女儿做家庭作业。妻子又说:“以后你就别做家务了,耐心辅导女儿吧。”嫱嫱说:“爸爸,你去帮妈妈吧,我有问题才找你。”从此,嫱嫱完成家作后,便帮她妈妈添柴、打地……干力所能及的活儿。
可是,我一到学校就不开心了,站着办了好几天公后,在家里带了一张凳子去才把办公问题解决了。这时,有学生来找我,说他们的凳子不见了,原来教室的铁窗被人抠了,教室里面一派狼藉。我向负责人齐学兰反映,她说自己解决。于是,我在家里带了刀和竹子,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把窗子编织起来,学生们总算可以在教室里安心上课了。没过两天,林光宗来看他儿子读书,发现篾条窗子挡了光线,对我很不满意:“这是什么教室?比牛圈都不如!我告诉你,影响了学生的视力你要负责!”我怕林浩“跑”,连忙把他调在光线明亮的地方。我觉得林光宗说得有道理,便亲自动手,在房上开了两个天窗,用塑料薄膜遮着透光,这时教室里便亮堂起来。
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认认真真地教学了。但是,由于我长期在中学任教,语言上不够合学生的口味,所以课堂纪律涣散,可谓喧宾夺主。学校前面是一条机耕道,逢场天很多人从这里路过,教室里闹得凶的时候,有的人驻步细听;有的人还到教室门口来窥视,一会儿便议论着走了:“哎呀,哪像个班哟,还不如茶馆。”、“嗯,我看这个班早晚要垮台。”……我些触目惊心的话揪住我的心,从前的危机感又派生出来。这时,我夜里睡不着觉了,老想着和学生之间缩短距离的策略。后来,我请教了很有经验的高寓芬老师,又是听课又是叫她交流管理方法,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学生们喜欢我了,恢复了在初中教学时的场面。
但是,班上的余洪始终是老大难,经常唱唱嘻嘻地破坏纪律,时间一久,我和同学们都习惯了,对他总是宽宏大亮,教学秩序处于安定的状态。一天上课的时候,余洪的神经大发作,公然去脱一个女同学的裤子,吓得她高声叫起来。我实在忍无可忍,拿着教棍在余洪的桌子上狠狠一拍,吓得余洪跑出了教室。我立即追出去,但始终没有抓住他。中午,我顾不上回家吃饭,匆匆赶到了余洪家,他父亲说他没有回来,我们便一同去找了好多地方,也没有找着。我看时间不早了,临走的时候我对余洪的父说:“要尽快去找,他回家得马上送到学校上课。”我到学校的时候,嫱嫱提着一碗饭早在盼着我了。那是妻子特意为我做的鸡蛋炒白米饭,我舍不得吃,嫱嫱在一旁催我:“快吃吧,妈妈说你累,得多吃点。”我噙着眼泪把这碗饭吃下了。下午,我想着余洪始终安不下心,放学后,我又去找他,一直到天黑也没有收获。回家的时候,我怕妻子担心,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
从此,余洪没有来学校了,我到他家时,你父亲也不肯接洽我。后来高寓芬的话使我放了心:“他神精有问题,这是众所周知的,怪不着你。”这样,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一天,余洪的父亲到学校来,说他儿子疯了,是我打疯了,要负全部责任。又听说余洪到完小去吵闹,弄得很不安宁,李发章也知道了这件事,还说对我进行调查处理。那里的好多老师也说:“高郢文倒楣了……”这时我的精神崩溃了,走路也又腿发抖,回家只好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她先说:“不怕,你没有打他,疯了与你有啥关系?”后来,我又去找四弟,他说:“虽然你没有打他,但总算遇上了,现在只有靠上面公正地处理这件事,我去给有关领导说一说。”我的“丑闻”很快传了出去,到处都在议论:“高郢文打疯了学生……”公社对这件事也很重视,派了民师主任李树开和校长李纪元专案调查,调查结果责任几乎全在我身上。我再也没有精神支柱了,病在床上起不来。妻子坐在旁边说:“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讲理的地方,把这个情况向县文教局反映吧。”我很失望:“现在听说余洪去精神病院了,我还有啥说的?”妻子很果断:“别怕,如果真是你的责任,砸锅卖铁也付医药费。”现在我只有一个心愿:保住我的民师饭碗,服从组织处理。
后来,我和四弟去了县文教局,把真实情况详详细细地向领导说了。领导的最后表态使我放下心来:“看来这件事与你的关系不大,要吸取教训,至于……医药费,找公社解决吧。”我的心里踏实了,便急急忙地去找公社领导,办公室主任李天馥接待了我,她依然对我发脾气:“……打公社?公社有啥办法?你们私下解决吧。”我又去找余洪的父亲,原来余洪根本没有去精神病院,也不知在哪个诊所拿了十多块的药吃了便好了。他父亲拿出发票来说道:“你把这点钱出了就算了。”我慷慨摸出十多块钱,这时才感到一阵轻松,路上碰到的人对我说:“他是老毛病,虚火冲上头又要翻,看来你遇到麻烦了。”我心里又紧张起来,回家时妻子安慰我:“别再去想那件事了,过一天算一天吧,到以后找你的时候再说。”一直到期末,余家没有再找我的麻烦,余洪虽然老毛病经常复发,抠腰包的事没有找我了,我的心平静下来,竟管有时余洪到处闹,说我打疯他的舆论渐渐少了。期末考试的结果,我班的成绩普遍上升,林浩双科都在九十分以上,林光宗表示下期再这样的话不让儿子转学了。
这时我很高兴,照这样下去的话,我转正的心愿肯定能实现。



3 突变
1990年上期,我处于教学以来最安定的教学环境中。
这时,我才真正领悟到生活的快乐,每天的生活秩序很有规律:上课——家务劳动——辅导女儿。这是,我和妻子都没有疲劳和苦恼的感觉,多数时间陪妻子看电视到深夜也没有睡意,有时对未来、对人生的问题还要谈论很晚。每时每刻,家庭里都充满着欢声笑语,女儿很懂事,她常常绘声绘色地讲小人故事使大人开心,我和妻子分享着她的天真和快乐,从来没有倦意。
我既教学又劳动,的确很累,晚上妻子总有打点烧酒给我喝。打酒的任务女儿承担下来。周仲财没有当队长,家也搬了,在对门修了几间土墙房子,办了一个规模很小的销售店,虽说小,但副食品之类的生活必须品还是有卖,所以每次嫱嫱便拿着瓶子去对付他打酒。很多时候,没有在乎那点角角钱,叫嫱嫱去赊帐。嫱嫱很懂事,每次都说:“……给我爸爸记上……”有天我实在很累,嫱嫱去赊了二两酒回来没有往日快乐,女儿情态突变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多盘问几次后她居然哭起来。在她伤心过后,妻子才从她口中弄清了实事真相。原来,嫱嫱去赊酒的时候,周仲财不赊给她,还说我们家不要脸,非要拿现钱不可,嫱嫱考虑我累,便把自己的书包抵压在那里才赊到了二两酒。我得知这个情况后很气愤,马上过去找周仲财:“三舅,你办店子以来,我从没有少你一分钱,孩子不懂事,你不该对她耍心恨。你吃饭都不长了,怎么给孩子一般的见识呢?如果她真有对不起的地方,你作为长辈,应该给我们说才是理呀。”周仲财没有涵养,吐出了心里话:“我是小本给营,没有那么多底货赊出去。再说,我劝你不要喝酒了,过不了两天,你吃饭都困难。”我很纳闷:“这话从何说起?”周仲财说:“你上期打疯的余娃,肯定要找你的麻烦,他现在成了你家的活老人,你负得起医药费吗?”我笑道:“你别瞎操心,余娃的事情早就了断了,他疯也好,死也好,与我无关!”周仲财摇着头说:“没不那么简单,现在余娃到处乱跑乱喊,难道你没有听见?说不定他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我说:“他做好大我吃好大!”我在周仲财的冷笑声中走了。
回到家里,妻子的表情也突变了。后来她才对我说:“看来你的处境很困难,这个余疯子,整天到处散布你,八方喊你的坏话,你得提防点。”我说:“我不怕,这个问题早已了结了,现在不要再去担心。”
第二天我和女儿刚出门的时候,便听见了余洪的声音:“高郢文(儿),我的儿……”我假装没有听见,嫱嫱说:“爸爸,他在说你的坏话。”我四处看了看,见余洪在很远的地方手舞足蹈的,便对女儿说:“你听错了,没有人敢乱喊爸爸的。”嫱嫱也说:“是呀,你是大好人,谁要乱说你的话,我给他没完!”
从这以后,我生怕听到乱喊我的声音,尤其怕女儿听见。结果,很长时间没有听见噪音,我们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一家人又充满了欢乐,不过,嫱嫱每次去给我打酒,都是拿现钱了,妻子每天晚上总要准备两个鸡蛋:一个米锅蛋给嫱嫱;一个煎蛋给我下酒。我们两爷子都舍不得吃,总要大家一起分享,相依为命的日子别提过得有多快活。
一天夜里,邻居周老幺的吼声划破了夜空:“打火哟……烧房子啦……”我和妻子从梦中惊醒,翻身起床,见我家的两间偏房已燃起了熊熊大火,妻子吓得哭起了,我忙破门而入打桶打水灭火,一会儿,乡邻门闻讯赶来,奋不顾身扑入“火海”。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扑救,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但我家的损失惨重:两间房的瓦没有了,房梁被烧得黑黢黢的,两间屋里全是水坑烂瓦……妻子哭得像泪人似的,我也有气无力坐在地上。爸爸、妈妈还有三弟,不住劝说开导,都说这不人为火灾。我时乡邻们提了不少线索:“肯定是余疯子干的!”、“对,余娃今天下午乱喊着从这里路过。”、“他说了,要烧你们家的房子。”……还有人说,他来扑火的时候,看见余疯子从大路上跑过去。根据这些线索,可以肯定这事是余洪干的,很多人都支持我去报案,妻子也说:“这事不能这样了结,有了一回还可能有下一次,这叫我们家如何生活啊。”天刚蒙蒙亮,我便启程到了公社门口,这时我没有勇气进去了,估计领导还是那句老话:“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于是我便改变了主意,准备把这个情况给学校领导打响,顺便到余洪家里去了解一下情况。我来到学校的时候,也只见到了李纪元,他说这事不该他管,应当找公安部门。我又去了余洪家,他父亲说:“你待凭什么说我儿子烧了你的房子?没有证据别乱说。再说,就承认是我儿子烧了你的房子,他是疯子,我们没法管,你找他负责去吧。”无可奈何,我决定什么人也不找了,回家把房子修复就完事。
当我回家的时候,亲友们都来帮我修整房子。我去学校的时候,老师们也很同情我,说她们替我上课,叫我回家料理。今天逢场,过路的人很多,他们都要看一会儿热闹、过问一下详情再走。多数人都很同情我,但也有那么几个人说话不堪入耳:“喂,快看嘛,高郢文把学生打疯了,这就是下场。”、“活该,谁叫你把别人打疯?”……还有好多难听的话,我不好意思面对众人,因而不敢上房子,只好躲在下面递料。
经过大半天时间,房子基本修整好了。但是,妻子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毁灭性的突变,依然伤心着对我说:“算了,你还是辞职当一个纯农民吧,免得妻子儿女都在担惊受怕中生活。”我的心铁了,说道:“你不必担心,我要争这口气,好好教书,哪个敢再来烧我的房子,我和他同归于尽!”妻子摇着说:“没有这个必要,现在只要那个余疯子活在世上,你就没有安宁的日子,你怎么还有威信面对学生呀?”我说:“顺其自然吧,现在我争取把教学质量搞好,争取今年考出去,辛辛苦苦工作了这么多年,就等这一天,在这个节骨点上,我怎么能放弃自己的工作呢?”妻子擦着眼泪望着我不住点头。
第二天我来到学校的时候,情况突变了:学生们不听我的话,课堂上我一点威信也没有了。看来我是一个失败者,是一个可以让人随便戏弄的庸夫。我深知,这种局面在短时间内是不容易扭转的,这时,我便凭良心教书了,尽量争取不误人子弟,快到期末的时候,教学秩序才稳定下来。
完小有个教师叫邱大波,是前几年从民师转正过来的,他很同情我的命运,时常找我摆知心话:“你要争取表现好一点,早一点拿到国家饭碗,当民师始终受气,你得忍,把眼光放远一点,跨出了这道门坎就对了。凭你那个水平,今年准能考出去,到时候我来喝你的庆功酒。”听了这话我很欣慰,平时更加注重自己的言行,夜里加班复习到深夜,妻子总在旁边陪着我,两娘母多半商量好了的,总把好吃的留给我,就连女儿也说:“爸爸的身体垮不得,争取早日当上公办教师。”我很感动,对生命和时间更加珍惜。
期末考试的时候,邱大波对我说:“现在就自你那个班的质量了,如果不进入前面的名次,恐怕领导要刁难你。”受到突变的打击后,班上的学习情绪确实受了影响,我很担心期末考试拿不出成绩来,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只有凭自己的命运。临考前邱大波带来好消息:“郢文,我监考你那个班,我会照看你的。”我说:“不必照看,还是真实点好。”
学年考试开始了。考语文的时候,邱大波发现我班的学生李勇摸不着门,便叫一向成绩比较好的学生林浩代做,林浩不肯,邱大波便吓唬了他。考试结果一下来,我班的成绩在全公社同年级中领先。这下我放心了,今年终于可以去报考大山师范学校,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好,于是我便信心实足地复习功课。
情况突变如同雷霆万钧,说大山师范已经停招生了!当头一棒把我打昏了头,吃国家粮的梦破灭了,气得我几天几夜吃不下饭。妻子无论如何安慰我都不能接受,最后妻子告诉我她已经有身孕了。这时我倒高兴起来,因为我的打算突变了:生二胎,不干民师了!
正当我为这事高兴的时候,李纪元和区教办的领导登上门来,看样子来者不善,果然不妙,他们说我在期末考试中舞弊,既要严肃处理又要跑通报,我再三声明也没有用,最终喊我在两天内把检讨交到区教办。后来我才知道,林浩回家把邱大波逼他一事给他父亲林光宗说了,林光宗有人在县里任要职,施加压力要区教办严肃处理这件事。麻烦大啦,看来对我的处分是免不了的,后来我横下心来:不写检讨,要下民师就下吧!妻子劝我:“忍了吧,叫你写就写,还是把民师饭碗保住再说。”我听了妻子的话,缭草交了检讨。当我从区教办回来的时候,妻子不见了,问女儿,她也不知道母亲往哪儿去了。到傍晚的时候,妻子披着头巾回来了,她告诉我:“我到区医院人工引产,对不起,这件事没有给你商量。”我受不了突变的打击,捶着胸说道:“你怎么这样糊涂,现在我已经走上绝境,唯一的希望都在儿女身上,你叫我以后怎么活啊!”就连嫱嫱也说:“我想要个弟弟……”妻子不以为然,笑道:“我这样做就是为你生活得更好。现在我们这个家很穷,长辈也一年一年衰老,我们要对他们负责,要对社会负责,还是生一个好。再说,你干了这么多年民师,千万不要泄气,总有一年会碰上机会,我实在不甘心你白白丢掉这来之不易的饭碗哪!”妻子的一席话就得我哑口无言,怕影响女儿的情绪,我强忍出笑脸,带着她到外面领略新鲜空气。
我望着天空璀粲的群星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突变,什么时候才把我越变越好啊?!


4 担心
1990年下期开校后,我很担心:上期期末考试说我“作弊”,会怎么处理呢?妻子必我惹事,总是劝我:“你一定要虚心接受批评,千万不要与领导顶撞。”我违心答应着妻子,心里早作好了和领导摆实事讲道理的准备,而且这回我不会轻易地让步了。
每天,我女儿一起到学校,一起回家,晚上陪着她做家作,有空便讲故事给她听……在教学上我依然做到了“认真”二字,学风、班风很快正常起来,出现了形势喜人的大好局面。几个星期过后,没有收到上面对我的处理决定,在完小开会的时候,李纪元也没有再提过去的事,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彻底消失,便更加安心搞好教学工作。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担心起我的前途来,难道就这样当一辈子的民师吗?其实家里所有的人都有这种担心,只不过怕影响我的情绪没有表露而已。妻子见我消沉的时候总是拿那句话安慰我:“干一行爱一行,当民师总比纯农民强嘛,好歹还有几十块钱一个月,耐心等吧,相信将来总会有机会的。”女儿也拉着我天真地说:“爸爸,你千万要当教师,以后没有学生教了就教我,把我教到大学毕业。”我轻轻拍着女儿的头说道:“好孩子,爸爸虽然不能把你教到大学毕业,但我你妈妈一定要把你送进大学校门。”女儿听了高兴得直拍手。
我在苦闷中艰难地熬着,到1991年初夏的时候,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说今天大山师范要招收民师,而且是最后一年。我担心这个消息是假的,完小开会贯彻招生简章后,我的心才踏实下来。回到家里,我把好消息告诉了家里所有的人,这时我们家沸腾起来,连姐姐、姐夫也来祝贺。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得我心花怒放:“不要放过这个机会,争取吃上国家粮。”、“千年等一回,看来你出头的日子到了。”、“凭你那个水平,没有考不上的。”、“到时庆功酒算我打。”……一定人好兴备哟,三弟说他给我顶包产地的活儿;四弟说他给我找复习资料;妻子说她把家务事全包了;嫱嫱说这段时间她不要我辅导……全家人几乎热闹了一通宵,不用说我的干劲也出来了,找好也复习资料,准备大干一场。
这时我也很担心,生怕考不上辜负了全家人希望。完小有许多关心我的老师不住鼓勇气:“你要慎重些,别错过了这个机会;不要怕,凭你的水平没有考不上的。”于是我便加班复习起来。民师考大山师范只考三科:语文、政治、数学,我在短时间内就把知识要点列成了题纲,每天夜里都要复习到深夜。有时妻子女儿总是要不声不响地陪在我身边,还要给我端来热腾腾的荷包蛋,我总要让给女儿吃。可是她每次都不吃,还说:“爸你辛苦,您吃吧,多吃点记性才好。”我看着懂事的女儿,干劲更大了,费了一番功夫就把各科的知识点背得滚瓜烂熟。
报名的时间到了,我担心领导捏我,所以提心吊胆地进了完小行政办公室。校长见了我脸上没有光彩,把招生简章甩在我面前:“你好好看看吧……”我看了几遍招生简章,上面明文规定;凡是从教小学三年以上的民校教师,可以报考大山师范。我觉得我的条件够,便索要表册填写。李纪元拒绝道:“你的条件不够,上面明文规定要从教小学三年以上……”我搬着指头算了算,三路教了两年,完小教了一年,刚好三年,怎么不够条件呢?李纪元说:“你在完小教那一年应算初中教学,快走,明年再去考吧!”我不服,在完小那一年我教小学一年级的语文代初中的物理,为啥不把我算小学教师?我正要争辨时,他早已躲开了。这时我差点哭出声来,迭迭撞撞地出了完小大门。
回到家的时候,妻子和女儿都在唱歌取乐,见到我,她们的情更高了,硬要我表演过去的京剧。我瘫软在竹椅上的时候,家里的气氛突然变了,当我把真实情总说出来时,连女儿也哭起来。妻子冷静了一阵说:“如果真的没有条件的话,就怪你的命不好,不要去愿谁。但是,这个机会不要轻易放过,到教办去问问吧,也许会有好结果。”
我听信了妻子的话,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区教办。快到中午的时候,教办主任官思华来了,他对我不陌生,还招呼我坐在对面的藤椅上。我把来意说明后,他的话使我放下心来:“你在完小那一年熟于教代帽初中,按照政策规定也算教小学,你合符这一条。”我一听高兴极了,没有说声道谢就朝完小跑去。到公路上的时候,妻子来接我,道先问:“……怎么样?……有条件吗?”我说着“有”一溜烟跑了,身后还传来妻子一阵阵笑声。
到完小的时候,我已累得满头大汗。我上气不按下气地向李纪元说明了官思华的意思,他满不在乎:“官主任的意思?你拿文字依据来!”这时我觉得自己莽撞,由于学校没有安电话,我没有多说什么便又朝区教办跑去找官思华拿文字依据。这时,教办已经下班了,我便四处打听官思华的家,得知他住在蚕茧站旁边的二楼时,苦于没有遮手的便不敢去见领导,只好饿着肚子在街边的条石上坐着老等。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我急忙去了区教办,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官思华来上班,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工作员李素贞,她说官主任钓鱼去了,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关门下班了。我在公路上徘徊了好久,决定冒着胆子去官思华家。这时,街灯已经亮了,我到他楼下时,见他家灯火辉煌,来来往往找他的人不少,我空看手实在不敢进他的家们。正在犹豫的时候,妻子来了,她说:“你这样去官主任肯定不行,山那边廖志祥打鱼,我去称一个……”我接过妻子给我的塑包,见里面一条三斤多大的鲤鱼已经硬了,我们都很着急,只好把鱼提回了家。四弟分家后在我家左侧的山坳里修了四间平房,考虑到四弟这阵子为我操了不少心,把鱼宰成两截,剩下的给母亲他们去了。夜里,四弟给我打了很多主意,也认为官思华这关很关键,明天必须找他点头。夜里,我和妻子彻夜未合眼,都担心后来的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凑了一百快钱带在身上出了门,妻子把我送走的时候不知说了多少遍:“要忍,不要顶撞领导,考不成就算了,当农民也饿不死。”
我在教办等一上午,没有人来上班,下午李素贞很早就来了,他早知道我找官思华,见到我就说道:“官主任钓鱼去了,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你找他去吧。”幸好这时派出所的“陈大炮”刚钓鱼回来,在楼下按喇叭,李素贞探出头去帮我打听了一下,才得知官主任在两口塘钓鱼。我不知道两口塘在何方,多方打听才得知在四方碑过去往左手方,公路上就能看见。今天我幸好骑了自行车,便飞速往两口塘赶去。过了四方碑后,我按照好心人的指点往左方瞧,见不远的堰塘边上围着人,我便把自行车丢在公路边上跑了过去。这里确实有很多人钓鱼,都是一些挺着肚子的,我扫视了几圈,也没有见到官思华的身影。这时我的心凉了,急得直冒汗,刚想离开到别的地方地找时,忽听见有人喊:“官主任,这边来……”我仔细一看进,才看见官思华蹲在一棵树下,戴着一顶草帽把脸都遮了。见到他就像见到了救命恩人,我毫无杂念奔到他跟前,一口气把所想的全部说出来了。官思华看着堰塘中的浮子不转眼,等他钓到一条大鱼之后,我又求他表态。这时他开口了,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教了三年小学不否认,这一条够格。最重要的是政治表现那一条,上次期末统考作弊给了处分,凭这一点今年你就不能报考。”一听这话犹如五雷轰顶,我再三声明不是我的责任也不管用,我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后,他才给了我一条后路:“这事我无能为力,你去找上面吧,。”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骑着车回来时,妻子早在公路边上来接我了。她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事情没有办好,竭力劝起我来:“你别着急,把教学工作搞好,干一天算一天吧,国家粮就让以后女儿去吃吧,嫱嫱很乖,想着她你就没有烦恼了。”
回到家时四弟也过来了。我把情况向他诉说后,他的心情也同我一样,不甘心把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错过,妈妈也对四弟说:“你是乡干部,在外面认识的大人物多,就帮哥一个忙吧。”四弟没有犹豫,果断地说道:“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个忙我肯定要帮。我给管教育的周区长很熟,看去找他行不行。”这样,我和四弟连夜赶到了镇上,街灯依然浑浑浊浊地亮着,四弟打听了周区长的家,我忙摸出那一百块钱给四弟,四弟说:“我有,周区长是一个酒罐,给他提一瓶好酒去就是了。”四弟去了货店,叫我在街上等他,他便提着酒到找周区长家去了。我在街边的一定小吃店要了一张凳子哭哭地等候着,过了很长时间,周区长和四弟从官思华家出来了,四弟送走周区长后,来到我身边说道:“你放心,报名时间还有三天,官主任说叫你明天去找文教局。”说罢,又摸出一张周区长写的条子,说叫我去找县府办公室的陈明高,他是县文教局长的干儿子,陈明高和周区长有特殊关系,说见到这张条子他一定买帐。四弟交待完备后便陪周区长喝酒去了,我独自回家的时候,妻子又到半路上来接我,我所妻子担心,首先把喜讯告诉了她,妻子听了很高兴,叫我第二天一早去县里。
第二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我把自行车扛到了公路边上,一路上不是踏板打滑就是链条脱齿,累得满身大汗才到了县城。等到县府上班的时候,我找到了陈明高,似乎他和我早都认识:“你就是高老师吧?你弟弟早就打电话来过了,你的事我现在就办。”说吧,他向文教局打了一个电话,随后对我说:“秦局长正在开会,等他快散会的时候你再去找他吧。”我心里有底了,中午十一点过,我便骑车到了文教局,我在文教局大楼的一间会议室门外见到了文教局长秦学文,他正在主持着一个十来个人的会议,我等不及了,把陈明高给我的条子带给了他,他叫我在外面等着,便撕了一张工作笔记的纸写批语。这时我最担心,因为我的命运全靠他的批评了。我紧张了一会儿之后,秦学文拿着写好的批语递给我说:“你去找官主任……”我害怕极了,一直不敢看纸上的文字,到楼下的时候,我才打开纸条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道:“对高郢文同志的处理,文教局没有下文,他符合今年报考条件……”我看到这段文字,高兴得差点昏了过去。
这下我没有担心了,便骑着车在街道上疾驰着。这时,正碰上严陵镇一小的学生放午学,不少学生横穿街道,我不慎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绊倒了,不少居民把我围住,不让我走。有的说:“把自行车扣 起来!”;有的说:“把娃儿送医院!”;也有的看了看孩子说:“算了,没啥,让他走吧。”我又担心起来,进医院医药费不说,说是检查费也上百百块,于是便不住给孩子说好话。这个孩子很机灵,扭了扭腰肢,喊着“叔叔再见”跑了。一会儿,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我才小心地骑着车往回赶。
快到小镇的时候,差不多午后一点钟了,我把自行车寄放在公路边上一小屋门前,准备回家吃的午饭后再到区教办,顺便早点把喜讯告诉家里人。快到家的时候,妻子牵着女儿又来接我了,见我满面春风的样子,说道:“这回你肯定有门了,我们得好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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