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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梦圆人生》
我时常在想，不只我一个人的人生道路崎岖，好多老实巴焦的平民百姓的命运也和我一样，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我始终富不起来的根源。这时，我觉得我有好多话要说，很想一口气把心中的苦衷全倒出来，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大胆的设想酝酿成熟：写一本书吧，让后代去认识人、改造人、从中寻求正确的人生道路。我连想起《梦断人生》的悲剧，决定给它取一个相反的名字《梦圆人生》，不过我下定决心不投稿，把它作为生活的一部分，让后人知道我的思维境界，决对不想推出去丢人现眼。
现在我的雄心更大了，一边写作一边练习电脑五笔打字，还打算把稿子完成以后去买一台电脑，把“作品”堂堂正正地打印出来，然后装订成一本书，经常拿出来翻翻解闷。妻子不大支持我：“作为业余爱好可以，要顺大流，多写好的一面，要不，后代可能把它当废纸。”我说：“我总觉得苦涩，违心去写没有灵感，这实际惯了，只有原原本本地写生活我才有乐趣。”妻子没有多说：“我支持你写，不过，千万不要懈怠教学工作。”“不会的，我在家里挤时间写，不让别人知道，免得招来是非。”从此，我便加班创作起来，妻子依旧陪在我身边做针线活，夜深的时候还要给我煮荷包蛋来。灵感丰富的时候，天亮了还没不放下笔。
放暑假的时候，女儿回来了。她想学电脑，我准备带她到学校去。我把这件事给开放校长说，他满口承认：“没关系，教师子女来学电脑我还能不支持？”这样，我每天都领着女儿去学校，中午便和守校的李幺爷一同煮饭吃。嫱嫱去电脑室后，我便抓紧时间在办公室里创作。这里很清静，每有人来干扰，一天就能写两三万字。一天，开放校长突然撞到我跟前，我的稿子来不及藏被他发现了，他抓过去看了看，然后摇头说道：“你又想当大作家？上回已经碰得头破血流，还不吸取教训。我说你呀，留点神养身体吧，不要去追求不能实现的东西，到时候还不是劳命伤才的下场。”我把稿子抓过来说道：“闲着没事练练笔而已，从来没有想过成名成家。”“那好，我给你一个练笔的好机会，你把我们学校的先进事迹报道出去吧，我也是正为这件事来的。”“报道我们学校？我们学校有啥值得报道的？”“我看你呀，没有长眼睛耳朵，我们学校那么多先进事迹你都没有发现，真不够格当我的部下。”我怕得罪他后不让嫱嫱学电脑，口气便缓和下来：“好吧，你告诉我有哪些先进事迹，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写，该行了吧？”他微笑起来：“我给你提个大框框，你去编吧。先从领导廉政工作有方着手，然后写校园面貌好、教师热情高、教学质量好……随便一写就是几大篇。”我又为难了：“教学质量高？镇里评比我们不是倒第一名吗？”“这是向县里、市里报道，没有人知底细，你就来个大初一要猪儿粑——只往好的说，听我的不会错。这个稿子要得很急，下午我在镇里开会后来拿。开放校长说完，风尘仆仆地走了。这样，我只好先完成他的任务。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创作，下午很早就脱稿，“作品”中的开放校长成了英模；我们这破烂不堪的学校成了清华园……开放校长看了之后拍手称快。没过两天，我们学校成了宝地，开放校长成了大红人，县电台、电视台、《大山报》……都在宣传我们学校的先进事迹，我还得了五十块钱的稿费。这时我才感觉得，我的《梦圆人生》确实脱离了形势，要是能照开放校长指出的方向写的话，那笔稿费可不简单。我成功了妻子也很高兴：“就照这个样子写吧，说不定我们还会发财哩。”晚上，我扭转了笔锋，煞了大半夜也只写了几行字，于是决定还是按原来的思路写。妻子很惋惜，我劝她：“我不是为了进稿费，是想抒发自己的情怀，该说的没有写出来，会憋出病来的，到时候损失可大啦。”妻子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的意图写。”
过了一阵，学校的电脑坏了，嫱嫱失去了学电脑的机会，我的心里也紧张起来：肯定开放校长要怪罪我们。妻子也到我跟前说：“学校的电脑坏了我们有一定责任，损坏东西照价赔偿，我们也承担一部分修理费吧。”嫱嫱不赞成：“我刚上机的时候电脑就不听使唤，本来就是烂机器，我不去操作的话，早都坏了。”我考虑了一阵，觉得应该先给开放校长打招呼，于是我专程去找了他：“学校的电脑出了问题，修理费……”我的话未说完，开放校长慷慨笑道：“没关系，机器跟人一样，要得病是难免的，我会找人修理的，修理费你就有用管。”嫱嫱离家返校前，她有篇论文要打印，我们一起到学校，结果电脑已经修好，嫱嫱便上机操作起来。她发现以前的故障依然存在，只不过免强能使用。守校的李幺爷告诉我：“开放校长从城里请了一个师傅，拆开机器到处摇了摇、抖了抖，听说花了八百元的修理费。”“那么贵？像这等机器新的还不值八百元呢。”嫱嫱在一旁也被吓着了。
女儿打文章的时候，我便在办公室里创作。下午，开放校长来了，他对我依然很热情：“电脑早就修好了，为了你女儿学电脑，我是迫不及待呀。虽然花了几百块钱，但我为教师及时排忧解难，这不是你以后报道的好材料吗？我是一个领导，你们的疾苦就是我的疾苦，以后有啥困难说一声就是。”我想，多半是我写稿子吹捧了学校才得到优待，这样我反而心里不踏实：“花了那么多修理费，我也承担一部分吧。”“不不不……这件事你不要给任何人讲，我已经处理好了。”这时嫱嫱过来了：“校长，这台电脑光死机，我反复调试也不顶用，我看还潜伏着严重问题。”开放校长一口否认：“不会的，我已找了城里最有名的电脑专家修理过，你虽然是大学生，这方面的知识不够专业，看来你还得努力。”嫱嫱还想说什么，我使了个脸色，她才眨着眼睛走开了。今天嫱嫱的收获不大，两千来字的文章花了一整天时间；我很可观，又写了一万多字。
2002年下期开校后几天，创作首稿完成了，现在的任务是把它打印出来。学校那些破电脑我害怕去操作，妻子支持我去买一台。后来经张军老师介绍，他同学张小桃在县城里搞电器维修，有一台旧电脑放着没用，由于同学关系五百块钱我把它买下来。
从此，我一有空就在电脑上打字。为了赶进度，我还规定了每天打一万字的任务。由于我对五笔字不很熟悉，常常加班到深夜，心中有事打个小盹就醒了，有时只有凌晨两三点钟，又翻身起床工作，妻子常常说：“太早了，再睡一会儿吧。”我骗她：“五、六点钟……快天亮了。”我的身体渐渐吃不消了，早晨去主课的时候，眼睛总是流泪；头上的毛发，轻轻一拨就是一撮……打了六十页的时候，突然停电死机，再开机的时候，原来的文件全报销，前功尽弃。我没有气馁，又从头开始。又打了三十多页的时候，机器坏了，不能开机，请来学校懂电脑的陈正老师诊断，他说内存坏了，得去县城里买一块。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我总想早点把电脑修好，放学后我便匆匆去了县城，打了好几家电脑维修店，花了五十块钱才找到合适的内存。这时，已经没有车了，我便步行三十多里快速赶到了家。把内存条插上后，机器能正常工作了，打开电脑一看，原来的文件还在，我很兴奋，熬了一个通宵把耽搁的任务补起来。到“十一”长假的时候，我已经打了一百多页，这时我的决心很大，力争在假期内基本完成任务。第一天开机的时候，机器又“瘟”了，我很着急，马上步行十几里去找来在家休息的陈老师，经过反复调试，确认硬盘坏了，我立即去借了三百块钱给陈老师，托他去清河市买硬盘。陈老师走后，想着那报废的一百多页文稿，眼泪不由自主流出来。妻子安慰我：“着急没用，又从头开始吧。”硬盘买回来后，又重新安装操作系统和应用软件，机器虽然能重新运转，但我以前的血汗全部白流，不过，没有让陈老师看出我的酸楚，装出很自然的样子又重新操作起来。陈老师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为了保险，你最好去买几张软盘把新内容全部备份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我速去了县城，花五十块钱一次性买了十张软盘。为了安全，我对文件作了双重备份，现在总算可以放心编辑了，不用说我比以前更加辛苦，煞通宵的日子越来越多。一天深夜凌晨一点左右，几个民警破门而入，吓得我从椅子上摔到地下，还不知道我犯了什么法，猜想一定是文章内容反动被暴露吧。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两个民警把我扶起来，另一个民警上前道歉：“对不起，原来你在敲键盘，我们误认为是打麻将的声音……”不一会儿，他们都说着对不起走了。妻子也吓坏了，起床知道内情后，一直陪我坐到天亮。
快到期末的时候，文稿全输入了电脑。妻子劝我好好休息，我为了早点看到成果，决定即时把它打印出来。开放校长知道我的文章长，不同意我用学校的打印机。我又写一篇虚假的报道以后，他的情绪才好转。于是，我利用星期天把文稿打印出来，看着这本四、五十万字的书，我兴奋起来，胸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成功感。
这时，有的老师知道了，硬要抢过书去看，不过也只是随便看几页断章取义罢了，众说纷纭：“好，反映了社会现实。”、“没有价值，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我觉得他们说得都对，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总是微笑着点头。还有的老师建议向出版社投稿，我总觉得我的作品和现在出版社所需要的差距甚大，不但不能投，还应当保密。
妻子抚摸出《梦圆人生》也很高兴：“你成功了，好好放着作纪念吧。”于是，我把它藏在了箱子深处。
23 一切为了师生
2003年新学期开校典礼大会上，开放校长作了长篇报告，“一切为了师生”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遍。
他真还有雷厉风行的气魄，刚开校就把原来的校门拆了，还把门口的一个平台铲平，重新布置校门和围墙。很多老师都有意见：“原来的设施好好，这样搞纯粹是浪费。”开放校长听到后严肃起来：“你们懂啥？又不要你们从荷包里摸钱，我是为了师生们的形象，原来那个样子太丢人。”他的老表们承包了这项工程，很快就完工了，刚投入使用，围墙就裂了缝，开放校长又请人来维修，据总务透露又花了一千多块。按开放校长的话说：“为了师生们的利益，几个钱算啥？”
平静了一阵，开放校长又有了新主张，决定把学校建成花园式。这时有的老师说：“我们学校有梧桐、黄角树、竹林……高大参天，绿树成荫，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再修剪整形的话，要算镇里一流。”开放校长摇摇头：“你们是坎井之蛙，北大、清华校园是什么样子？我要让师生们走进校园有世外桃源的感觉，这也是上级领导的意思，我决定去找县园林绿化局的来规划。”“好，我能帮上忙，”李老师说：“我舅舅是绿化局的头头，保证花不了多少钱。”开放校长一听脸色变了，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了，我去找那些个体绿化户，要好讲价些。”后来，他精心设计后，去三叉店找了几个种花草的来，又找来他老表那一邦人砌花台、修水池假山……他们在校园里忙得热火朝天，原来的大树全锯掉了。一天，镇教办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也大惊失色，不知开放校长在领导耳边说了些什么，最后只听到领导一句话：“……大家的意见好哇！”半个多月后，我们学校还真的成了花园：内坝里砌了十几个花台，里面栽上万年青、黄角兰、银杏、丝兰、桂花树、塔柏……还有好多都叫不出名来，树下种树，茂盛极了；每个花台都嵌上了白色的瓷砖，太阳出来的时候像镜子一样；中间是一个棱形的水池，水池中央是假山，水里面安装了潜水泵，通电后喷水很壮观：中间柱状，两边伞状。这样，学生的活动空间很小，两个人并排走很涌挤，稍不注意就会碰在瓷砖的棱角上，第一天就有学生因此哭鼻子。不过同学们都很喜欢花园，开放校长为了让师生们开心，常常打开开关喷水，学生们围在旁边看稀奇，人越来越多，有的忘了去上课，有的被挤到水池里，有的探着身子去淋浴……花样百出。后来，开放校长只有在有领导来视察的时候才打开喷泉。据说有一次县上的领导下来评价很高，夸这所学校是全县第一流的，还说开放校长有能力。的确，给学生带来的新的乐趣，他们常常在林间捉迷藏，真很难找；有的学生为了躲作业，也藏在林间养神。这样难免要损坏一些花草，开放校长很快把这项活动禁止了。老师们不以为然，总认为这样不现实，不如以前美观，那几千块钱能分几个出来教师享受更实在。开放校长有独到的见解：“让师生们生活美好的环境里，这是最大的享受。”
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开放校长把我喊住：“高老师，报道一下校园环境吧，明天早晨交稿。”“我……我有病，头痛，写不出来。”“没问题，凭你的水平写这样的稿子还用得着动脑筋？拿出写《梦圆人生》的干劲出来吧。”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刚一动笔就烦恼起来。这时妻子笑眯眯地回来了：“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猜猜看……”我想了很久也没有眉目：“猜不着。”“告诉你吧，女儿得了国家级奖学金，免一年的学费，还有四千元钱呢。”“真的？太好了，将近一万块钱哟，这可不得了，赶快打电话祝贺。”“我已经祝贺过了，你要不要说两句？”“算了，你都代表我，快拿酒来，今天晚上来过一醉方休！”我和妻子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这时一切烦恼都没有了，待妻子入睡后，我如实写了一篇报道。
到学校后，我把稿子交给开放校长，他看了以后觉得力度不够，但还是交上去了。结果，这篇报道没有被采纳，开放校长因为这事还指责了我两句。我不明白，实话实说还有罪，这时我才为我的《梦圆人生》捏把汗——幸亏没有寄出去！
开放校长闲了一阵，心里发慌，整天逛来逛去总想为师生办实事，这时他觉得又有了问题：楼上栏杆似乎矮了点，对学生很不安全，于是马上召开教师会，首先讲了一些安全法规竹石全隐患，最后把焦点集中在拦杆上，说如果不整修，很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对于安全问题，谁都不敢打包票，既使有意见说话也很小声：“……半人多高，谁翻得出去？”、“是呀，十几年来从没有出过问题，我就不相信现在会有人跳楼，除非是疯子！”……开放校长见教师们情绪低落，便抬天子压诸侯：“上面说了，凡是有安全隐患，必须整改，谁反对，出了问题谁负责。”这时，没有人敢开腔了。于是，开放校长在总务那里提了款，买了许多钢管回来，又去请来焊工，在栏杆上修了一道防护栏，现在栏杆有差不多一人高，再也不会担心学生翻下来。上面也有领导下来看见，心中想着“多事”，但现在安全喊得响，口中不敢说出来，还称开放校长安全工作抓得扎实。
现在总算完美了，不过开放校长从没人闲下来，他还是到处转，总想多为师生办实事。好些天过去了，学校很平静，教师们估计现在可以平安上课了。一天，开放校长转了教室后又大惊小怪的：“山上那三间教室成了危房，得马上打报告整修！”有的教师说：“我天天在里面上课，并没有觉得有危险，是不是对安全过敏了一点。”开放校长指责教师：“你太麻痹了，中间那间教室墙体有裂缝，我三令五声打招呼，叫你们上课前先留意安全隐患，你们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有的老师实话实说：“那点小裂缝几年前就有，现在还是那个老样子，不会有危险的。”开放校长吼道：“没有危险？你敢打包票？签字吧，出了问题你负责！”老师们不敢开腔了。后来我们去观察，中间那间教室的墙角一处确实有头发丝粗一两尺长的小缝，不值得大惊小怪，回过头一想，反正是共产党出钱，他说修就修吧。第二天，向上递了整修报告，还请来了镇里、县里的一些领导、专家鉴定，中午到馆子里去搓了一顿后，决定将上面三间教室拆掉重修。修就修吧，教师们的日子更好过，上面那三个班压下来，我们这些班就只上半天课了，有个别老师很落后，巴不得下面的教室也整修，教师们好放长假。最吃亏的是守校的李幺爷，他被莫名其妙解雇了，临走了时候他对我说：“我不该多嘴，其实也没说舍，见工匠们后壁几丈长不安基石向校长反映了一下，没想到就这样……”其实李幺爷为学校做了不少好事，他这一走我们真还舍不得，我劝他：“以后您抽空到学校来耍，回家好好喂羊子，到时候我们到你家来喝羊肉汤。”他苦笑着走了。这批工匠的进度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完工了，还把上面的烂砖砌的花园后壁的围墙。那是单边墙，没有柱子，用力就颤动，有的老师向开放校长反映了这个情况，开放校长说：“那个角落没有多少人去，给学生打个招呼就是了。”这项工程是校长一手操办的，总务心里不怅然，他便给老师透露，整修三间教室花了六万多块钱。教师们一听都惊呆了：新修还用不了那么多钱，何况多数都是旧料！那三个班的学生搬进“新”教室后，开放校长乐滋滋宣称：“我又为师生们办了一件实事。”
又过了一阵，开放校长还真的办起实事来，说要加强对伙食团的管理。这是最实在的问题，因为师生们对伙食团的饭菜都有意见，开放校长知道这些也不好说，因为他除了中午那一顿白吃以外，另外还有恩惠，实质上伙食团就是他和炊事员伙办的。现在大家听到这个好消息，都纷纷建议：“另处请一个炊事员吧，我们被坑害苦了。”、“要不老师们轮流煮……反正我们这里教师都有多，也好增加学校收入。”……教师们提了很多建议，开放校长没有不摇头的：“我说的‘管理’是增加学生在伙食团就餐，实行封闭式，增加蒸饭费，这样来增加学校收入。”老师觉得这做有利于学生安全，也没有说什么。于是决定把学生的蒸饭费增加到二十块。这是一笔不少的收入，总共有六、七千块，用来解决老师福利是很可观的。结果在假期里，开放校长便对伙食团进行了改造，教师们一看确实比以前顺眼多了，但开放校长一报帐又令大家失望：“这次整修伙食团一共用了五千多块钱……”天哪，总共才六七千块钱的收入，还要除炊事员的工资，说不定还要倒帖黄瓜。我很气愤，代表老师们说出了心里话：“我就开放校长啊，你离开了搞修建就活不下去吗？还是多为师生们着想吧！”开放校长瞪了我一眼：“难道我这是为自己？反正钱没有往腰包里装，犯不了法？”“天晓得……”有的老师这样小声在下面嘀咕。开放校长的官腔又来了：“这是上面的意思，学校应把安全、卫生工作放在首位，原来伙食团的样子，肯定经不起检查，到时候我们的成绩会一票否决的。有发票可查，大家要相信我。”这时又有老师小声议论：“……发票，假的，买一个鸡蛋拿一张买牛的发票去报，谁知道？”其他老师有苦难言，顶多瞪瞪眼而已。
我们学校的经济越来越萧条，很多盲目上马的工程上面根本没有拨款，这期学前班的人数又减少了，老师不甘愿像头期那样两手空空回家，于是有的老师给小校建议：“我们学校老师有多，把学前班老师辞退了，就增加这笔代课费也是不小的收入。”其实开放校长刚从学前班老师寝室里出来，按着荷包，醉熏熏地直摆手：“幼儿教育是带手生意，别影响了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大家的担子轻点还不好吗？”他醒了酒后又说：“幼儿教师不但不能辞，还要提高她的工资，争取办出特色，以后家长才会把孩子往这里送。为了师生，为了以后的发展，我必须这样做。”老师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从中去占小便宜。
现在炊事员也嚣张起来，大量卖零食。其实报刊杂志和上级也有明文规定：禁止学校卖零食！开放校长睁只眼闭只眼，当上面有领导来检查的时候，他才叫炊事员把摊子收起来，并穿上白大褂迎接。在老师们呼声强烈的时候，他也只好去干涉，可是一钻进伙食团就一时出不来，面红耳赤之后说话又变了：“他的收入你，让他赚点钱吧，我警告了他，要卖卫生食品，这样大家就放心了。要是把得罪了，摆工不煮饭，我们再去请人来，肯定受到骚扰，别说伙食团，就是我们上课也不安宁，墙重压不死地头蛇呀，我是从安定团结的角度出发，这个道理大家应该明白。”后来，炊事员对师生们越来越苛刻，和开放校长像是一家人。
开放校长每时每刻都想搞摆眼儿，这开又莫名其妙请来了几个“设计师”，说是来布置校园环境。初春，寒潮袭来，大北风呼呼地刮着，在楼上上课的师生们眼不开眼。这天又碰上“设计师”来校，拖了一大车印制好的牌子来：什么《小学生守则》、《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多得很，其实这些东西学校里都有，还不算陈旧，现在又换上“金装”的，开放校长乐滋滋滋和“设计师”忙起来，可悲的是，只有一些学生去围见，老师们却绕道而行，似乎对他这一套不感兴趣。我去办公室拿胶水的时候，开放校长也闲下来，乐呵呵地望着我，巴不得吹几句，他也盼到我一句话：“楼上很冷，扯点薄膜来挡一下吧。”说完转身走了。后来听教导主任说开放校长没有采纳我的意见，学生们倒自觉行动起来，从家里带来塑料口袋扯在窗子上。后来开放校长觉得不美观，也去扯了薄膜来把口袋换下来了。最后他警告学生：“千万不要去戳，这是特制薄膜，十块钱一斤，损坏了要赔偿。”总务没有去经办很不高兴，还拿出发票给我看：“哪有这么贵的货？”我的想法不一样：“价钱我不管，这事还办得实际些。”
现在，开放校长又在“一切为了师生”的指导思想下，坐在办公室里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24 听党课
一天下行，开放校长对我说：“后天上午到镇里听党课，你是老党员了，应该参加。”我说：“现在我教的毕业班，教学任务重，你去听了后回来传达吧。”开放校长觉得我的出发点正确，也就同意了。
回到家里，我把这件事给妻子说了，她竭力反对：“你是党员，应该坚持过组织生活，对党我方针政策多了解一些，工作起来才不会迷失方向。还有，你不要像一个闺女老躲在家里，要多出去见识面，跟那些大人物多接触，还有可能改变你的命运。”我说：“我都四十几岁的人了，只考虑工作吃饭两回事，现在社会上那一套我学不会，凭命运吃饭，要说好处能落到我头上的话，除非人人都有好处。”“你别太消极，你是共产党员，还是先进点吧。”“我是最先进的共产党员，我进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换来的，不像有些党的干部，便宜占完了，只用党员的标准来要求别人，依我的脾气，好多不都要掉脑袋。”“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看破现实，你能扭转乾坤么？马上气死了，世人少一个高郢文地球照样转。我想，我们之所以富不起来，跟你的性格有关系，还是改一改吧，最好还是顺大流。”“……改不了，为了不让你生气，我后天还是去听党课。”
我到学校对开放校长说：“我明天决定去听党课……”“你还是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说话不算数？”“我正因为是一个共产党员，所以该去过自己的组织生活。”开放校长瞪了我一眼没有吭声。这是我有些害怕：改变一下主意还差点不是共产党员。于是，我便去找了科任老师，把今天班上的课包下来，明来叫他们顶着。这时我才想起，陈老师叫我替他改写的论文明天要交，于是才紧张起来。陈老师挺通情达理：“你帮我改论文，我替你上课。”“好吧，下节课是做作文，你帮我看着就行。”开放校长在办公室呆闷倦了去转教室后，又到我跟前上政治课了：“你是一个共产党员，鄯自离岗，得好好反省反省！”“没事，学生做作文，我帮陈老师改稿子，只耽搁一会儿。”“上面三令五申要求教师做到‘六认真’，陈老师不了解你班的情况，能完成教学任务吗？”我放下笔马上去了教室，这时我又想，贫民百姓累，共产党员更累，咳，咋叫我没有运气当官呢？
第二天我去镇里听党课。已经十点过了，会场里还没有多少人。这时，主席台上坐了几个官员，我向旁边的马老师打听，才知道哪个是镇长、书记，旁边有个党员笑我：“咋搞的？镇里的头头都不认识，看来你不先进。”我也有服气：“我认识他们有何用？我又不在他们锅里舀饭吃。”又有一个党员不理解我：“看来你是个‘日本人’，在当社会不吃香啊！”我忍了，瞪了他一眼望着台上。一会儿，党课开始了，书记拿出一份资料结结巴巴读起来，下面很闹，根本听不出什么明堂。我再看看周围的党员，有的抽烟、有的小声吹牛、有的躬着身溜走会场，最恶心的是我后面有两个党员，躺在长凳上打呼噜，还满嘴唾沫，呓语翻翻，真够吓人的。再看看开放校长，他的确是典范，伸着脖子活像一只西鸭，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我决定向他学习，好好听党课，多吸取一些营养。这次党课也没有多少内容，还不到一个小时候就结束了。我很遗憾：早知道这样枯糙的话，真不该来。
我忧心忡忡地正准备往家赶时，马老师在后面喊我：“老高，还有搞头哟。”“有啥搞头？”“跟着开放校长吧，还要去吃生活哩。”“不啦，还早，回家吃饭也不迟。”“哎呀，不吃白不吃，反正是吃共产党。”其实，我也想打牙祭，便跟在了开放校长后面。镇上有两家大餐厅，大家都朝最好的一定涌去。我们很幸运，抢到了一席之地。开放校长也够大方，喊了好凡个菜，便去和当官的喝酒去了。服务员到桌前：“喝啥酒？还要些啥菜？”我见桌上比家里打牙祭更多内容，又考虑到喝火酒要俭省些，于是说道：“不要菜了，来一瓶老白干吧。”其他的老师都反对：“来一件啤酒！”“再上几个菜！”“来两瓶饮料！”……一会儿，桌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菜，我担心吃不完可惜，显得神情不自然。马老师在我耳边说：“没事，有人开钱的。”这时，我反而没有味口，喝了两杯酒就醉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有马老师在我身边。他拉着我：“走，打牌去。”“还早，回学校上课吧。”“机会难得，出来就是一天，没有管的。”“怕开放校长记旷工。”“他呀，没事也得找事，现在还在喝酒哩，不信，你去看吧。”我到雅坐间门口，里面正在热火朝天打酒战，好酒把地板弄得像泼了水似的，桌上的菜堆成了小塔，官员们红着脸吐出没有底的酒话，看样子正是高潮，一两个钟头结束不了。开放校长没有酒量，只有陪当官的时候他才喝一点酒，现在他支持不住了，见我在门口，便借故留了出来，要我扶他去洗手间。他在洗手间里呕吐了，又用冷水冲洗了头才清醒过来。开放校长要我陪他去玩，我回头一看，桌上还有好多菜原封未动，这时我想到了在家干口白牙的妻子，准备把剩菜拿点回去叫妻子尝尝。开放校长不住摇头：“你是个党员，别去丧德！”我只好跟在开放校长后面到他去的地方。我们穿过小巷来到“红雨伞”歌舞厅，我想，去唱几首通俗歌曲醒醒酒也好。可是，里面没有这些设施，开放校长进去后，似乎他是这里的老熟人，被两三个黄毛女拖上楼去了，他还向我招手：“来吧，……高级享受……”有两个女青年来拖我时，这被吓跑了，准备去找马老师他们打川牌。到茶馆的时候，马老师已上了场合，其他闲着的老师邀我：“来，打麻将，两块怎么样？”我被吓着了：“打两角差不多。”其他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我只好退出来，心想，还是早点回家帮妻子干活才是老正经。
回到家里，妻子见我面红耳赤的，笑道：“这个世道，还是要当官才好哇，一个普通党员，还有机会油嘴滑舌，将来女儿大学毕业，一定要她去考公务员。”我苦笑道：“我难逢难月吃一回，你就别笑话我了。以前过组织生活，我都是回学校上课去了的，其实，我在外面每夹一块肉在嘴里，都想分一半给你。”“我晓得你心眼好，现在好多人都说良心不值价，我却不这样认为，事事讲良心的确富不起来，但是富起来了如果没有良心有何用？”“你说得对，真不愧是我的好妻子。”我们说着，还天真地拥抱起来。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批改作业的时候马老师塞给我两块钱，我很纳闷：“不要，难道又吃又拿吗？”“这是你昨天的旅差，收下吧。”“不，我走路到的镇上，也没有住旅馆，这钱我不能要。”马老师帖着我的耳朵小声说：“这是小数目……人家开放校长，报了六块钱，他的路线是从鸭子滩到大山，又从大山到镇上，人家每次去镇上办事都这样报，一个月的旅差就有一百多块，可观吧。”“太不合理了，简直就从广州到北京，又从北京到镇上，不更多吗？”“为何不可以？当官的要怎么就怎么，谁叫你没运气当官呢？”“太不公平了，就拿我来说吧，白吃了一顿，又耍了半天，老师们呢，吃自己，还要顶课，这点补助应该归他们。”“你呀，太死板了，难怪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始终富不起来，百姓是干活儿的命，天经地义，你改变得了吗？”“咳，要是共产党的干部真能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做人民的公仆该多好啊！”“那是理论，不容易实现！你想想，现在指头大的官位都争得呱呱叫，那些人真想为人民服务么？我看是想人民为他服务，现在你还想找焦裕录那样的干部？够得累！”这时我高兴不起来了，联想到生产队游队长那号人，算什么官嘛，把队里几万块鱼塘承包款挥霍一空，镇里的干部还对他另眼相看，原来我根本不信“有钱能买鬼推磨”这句格言，在实事面前我只好让步了。马老师对这些哲理更精通，难怪他比我更富裕。
这时有个老师拿着一张报纸高兴地叫道：“这个大贪官倒楣啦，被判处死刑……”好多老师都激动着围过去了，等他们兴奋了一阵我才慢吞吞地拿过报纸，发表了自己的“高见”：“你们高兴啥？贪官多得很，六秒钟报一个的罪状，昼夜不停地报要三年时间才能报完，偶尔砍一个高兴得起来？说不定还要教会那些贪官怎样躲避。”这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有心计的人算了算，觉得我的估算有道理，经过反复论正后，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我说：“光爆光不够，最大快人心的是中央早日拿出惩治腐败的有力可行的措施，把老百姓怨声载道的问题抓落实。”
也有的教师不同意我的观点：“你太落后了，还是一个党员哩，以后还是多去听听党课吧。”我说：“我比讲党课的人先进，不去听党课还好些。”
25 我的偏见
之所以学校的老师很佩服我，不单是我的水平高，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爱讲老实话。学校的领导碍眼，常常把我认为真理的东西当成偏见，我要保持我的生活空间，没有跟他们一般见识。
新学期刚开校，开放校长说县上要下来检查教学“六认真”，叫老师们无论如何要梳光光头，首先得把课备好。于是，教导主任把现成的教案给每个教师，叫我们在短期内备上几课，要体现全体教师做到了周前备课。我说：“还是结合班上学生的实际，边熟悉教材边备吧，这样教学效果肯定要好些。”开放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指责我的建议是偏见：“教案上备那些课，都是名师所为，谁有那样高的水平？必须照上面的备，而且要拿出一流的书写格式。”教导主任更洋气，还把备课从电脑里打印出来，开放校长拿着叫大家学习。其实，教师主任去上课的时候，也只拿了一本子，有人笑他：“唉，你怎么不带教案？”“那是应付检查的，我教了几十年书，还会乱套吗？”结果，县上下来检查，我们学校得到了好评。
现在各校正在试施教育教学新理念，开放校长和主任这一阵也很累，整天在资料上搜集理论，而且还经常开会贯彻，开展了一系列教研课、示范课。结果，老师们也不知道什么是新理念，叫领导作比较鲜明的阐述。开放校长说得很通俗：“新花样就叫新理念，比如，上课时让学生讨论、把学生带出校门教学等等，大家要好好学习，要不会被陶汰。”他也很诚心，又找了高、中年级两个老师示范。高年级的陈老师抱了一个地球仪在讲台上，学习《只有一个地球》，他像讲地理那样，让学生讨论地球的公转和自转，学生四人一组嬉闹了一节课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中年级的林老师讲《植物妈妈有办法》，她把学生带出课堂，分组去找蒲公英、豌豆，结果有的摔伤了，有的踩坏了别的庄稼……一无所获而归。在发表评论的时候，我说：“两堂课教学目的不明确，没有完成教学任务……”开放校长不住摆手：“偏见又来了，这两个示范者的教学方法，过去我们从来没有操作过，体现了‘新’，这就是改革，就是新理念，大家一定要改变过去陈旧的教法。”散会后，教师们都笑起来：“乱教书也叫新理念，因为你从来没有乱教过。”、“……简单嘛，就是耍点新花样。”……“小声点，呆会儿又说你偏见。”我说。
现在素质教育也喊得很响，但是这些举措贯彻下来变了形。一天，开放校长把班主任叫到行政办公室，他说：“我们要全面提高素质教育，培养新型建设人才，各级都很重视。今天下午第一节课，三至六年级的学生要进行‘少年百科知识竞赛’，大家要争取学生考出好成绩，这是我校抓素质教育的体现，一定要认真对待。我把标准答案复印出来了，让学生照着涂圈、打钩，千万不能失误。”上课的时候，我闷闷不乐走进教室，把《少年百科知识报》发给学生，叫他们根据自己的理解完成上面的试题，万分答不上的就算了。结果，学生做了两节课，多数试题都摸不着门，到放学的时候，我只好收卷。我去交答题卡的时候，开放校长笑眯眯地把前面的老师交的收了，当看到我那一叠五花八门的答题卡是，脸色突然变了，把答题卡顺手甩进垃圾桶里。我也不满意：“去真存伪，这是何道理？”开放校长瞪了我一眼没有吭声，我连忙退出来，幸好他没有骂我“偏见”。教导主任跟在我后面说了一句：“到处都这样搞，太认真了会说不起话的。”我没有心思和他说话，郁郁寡欢批改作业去了。
国家对教育事业很重视，尤其关心青少年的成长，对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抓得很落实，下面各教育部门也喊得很响，还把这项指标纳入评估的首位。我们学校，开放校长很会抓九年义务教育，又是查户口又是走访家长，结果发现确有一批未入学的儿童。他为了在上级检查的时候有好印象，便放假派教师去做那些失学儿童的工作。结果把那几个痴、呆、傻全请回来了，这下可麻烦了，他们在教室里像疯子一样唱唱嬉嬉，有的爬上桌子手舞足蹈、有的往老师脸上吐口水、有的把学生掀下沙坑……花样百出。我提出：“这些人应该进特殊学校，这样会影响全日制教育。”“偏见，适龄儿童都该入学，我们这里有正常儿童不知去向，如果不把这批人抓回来凑数，我们完不成任务。”没过几天，上面要来检查，开放校长慌了，因为还差好几个学额。这下苦了老师们，去把那些生活全不能自理的儿童抬到了学校，这时都还差一个人，开放校长便去找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初中毕业生坐在教室里，总算把大问题解决了。教师们很苦恼，有些被抬来的残疾人又脏又臭还坐不稳，开放校长命令班主任安排大个子学生倚着上课。面子也没有做好，正碰上检查的时候，一个残疾生没有被倚稳倒下了，窗外的高层领导惊慌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开放校长很镇定：“哦，这是带病坚持学习的学生，多半支持不住了……”“看来你们学校的学生挺有学习积极性嘛，归功于领导有方啊。”“不敢当……不过我们学校的学习形势是好的。”开放校长受到称赞后心里乐滋滋的，不消说我们学校的“普九”又受到了好评。检查过后，开放校长马上喊老师们把那些残疾人抬回去了，但是，那些痴、呆、傻不好打发，因为有言在先是免费读书，家长们记住这句话总不让孩子回家。开放校长苦恼起来，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把这一群孩子编成一个班，叫空堂的教师去看守。这样虽然给老师增加了不少负担，但是在素质教育检查时，开放校长的名声确传出去了，说他是全面提高素质教育的模范，号召其他的领导要向他学习。
上面的检查特别多，苦了师生们。每次得到上面来检查的通知，开放校长首布置师生打扫清洁卫生，把墙壁都要洗刷过，并分派到学校在校门口站岗行队礼；接着叫炊事员收起小摊，穿上白大褂；然后便令老师们把备课本、作业本等相关资料伸伸展展地摆在办公桌上；最后开放校长便在行政办公室里泡上好茶，放一些上等香烟，等候领导的到来。不过，来的领导大多不挑剔，随便逛逛看看而已，很短的时间，检查就结束，开放校长便陪“客人”们到镇上餐厅，不酩酊大醉不罢休。
接着，暴风骤雨式的对学生进行思想品德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开展起来。我说：“不改变社会风气，和用人制度，对学生进行思想品德教育不会有效果。”“偏见，”开放校长对我的观点持反对意见，“对学生的思想教育与外界环境无关。”我没有理睬开放校长，当他下达任务叫教师们写有关学生的思想教育论文时，大家都没有灵感，他又找到我头上。我没不推辞，当晚就起草了一篇名为《影响思想品德教育的两大因素》的文章。文章里面，我有独到见解：现在社会上很多人“一切向钱看”，到处都是“有奶就是娘”的肮脏语言，唯利是图的风气弥漫整个空间，学生没有真真清洁肥沃的大园丁，他们怎么能健康成长？当教者用课文中好的形象去影响他们时，那些“标准”人物跟现代人的差距太大，还会被说成是“痴、呆、傻”一类的无能之辈，怎样能进行思想教育？还有，现在读书费用高，花几万块钱大学毕业，一样的是打工仔，好些地方没有人际关系根本找不到工作；而现在社会上好多所谓的大老板，都没有多少文化，很多是靠胆子大、耍假冒伪劣手段、挖国家墙脚起家，还被有些新闻机构吹为大红人，而那些文稚彬彬、能按规矩办事的大学生则靠边站，阴阳颠倒，如何对学生进行思想品德教育和爱国义教育？假如社会风气好了，绝大数人都爱国，用人机制改一改，哪怕就是一个卖冰棍的也要求有文凭素质，这样，大家就会变读书无用为有用，全民素质提高了，对学生进行思想教育便水到渠成……我的这些观点得到了教师样的肯定，开放校长不停地说：“偏见、偏见……实足的偏见，你太消极了，不过我也想把你的文章推出去曝曝光。”结是，我的这篇文章在市里还获了奖，这时我才觉得还是有不少人在探求真理，为我们的国家更加繁荣富强在探索着。
开放校长隔了一段时间没有说我偏见，但他见老师们都很爱和我打堆，多半怕我揭疮壳，便煽动老师们疏远我：“他的偏见太多，警防中毒。”我大胆地站在他面前说：“我的确偏见多，现在我发表最后一条偏见：像你这样的领导真的是想搞好教育么？说句实话，你们每天都在考虑名利双丰收！”
开放校长瞪了我一眼走了，我想，以后再也不发表“偏见”了。
26 优待
我觉得我在开放校长面前言重了，妻子知道后也劝我：“你不要去得罪当官的，要学会‘看得惯’，还是顺大流好，你能扭转乾坤么？”我冷静想妻子说得有道理，准备去给开放校长道歉。
第二天我到学校的时候，不敢正视行政办公室，生怕开放校长给我小鞋穿。出乎意料，开放校长在门口热情地招呼我：“高老师，你过来一下……”我慑手慑脚地过去，准备接受他的批评。结果，他不但没有指责我，还给我优待：“你很有主见，写作水平又高，现在你要多写报道，我决定给你减少课程，每个月还给你二十元的补助。”我不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不敢承认：“算了吧，我喜欢多上课，现在我年龄大了，头脑不听使唤，这些事还是找年轻人干吧。”“不，非你莫数，领导相信你，我说话是算数的，你就把这副担子挑起来吧。”经过他反复劝说，我疑惑着走了。对这件事我拿不定主意，便去征求其他老师的意见。有的老师说在点子上了：“他真的是优待你么？我看他是优待你四弟。你想想，你四弟是派出所的所长，比他高一截，能不缺火么？他还有好多事要求你四弟哩。”我觉得这是真话，便接受了他的优待。
一天晚上，我和妻子正在吃夜饭，母亲高高兴兴地下来了。母亲爱喝酒，我去捧了一点花生出来，倒了半杯酒请母亲喝。妻子对我说：“你也陪妈妈喝点吧，一个人喝没兴趣。”我也倒了半杯酒，母亲喝得半醉的时候，更高兴了，话也多起来：“你们说这个人哪，运气来了是不同，今天我上街，回来的时候，有一辆素不相识的小车把我送回家，司机硬要塞一百块钱给我，我登时下惨了，不敢要，那人说，高所长帮了他不少忙，这点小意思您老人家无论如何得收下……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样认识我的。”我也有些醉了：“嗯，那些人很有心计，说不定我们家族的每一个都了如指掌哩。”“就是嘛，你爸这一阵也很兴奋，荷包里有了钱，整天都去打牌，今天都还没有回来，多半又赢了。”正在这时，爸爸回来了，刚进门就是一个哈哈：“……运气真好，今天又对了，现在我想靠打牌为生，又赢钱，又过瘾，又不流汗水，每天还有人办招待，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我劝爸爸：“少给那些人来往，他们主要是给四弟的面子。”妻子也说：“这些人唯利是图，给他们打交道千万要当心，最好还是别去粘染，免得给四弟添麻烦。”爸爸也承认：“多半是你四弟的原因，难怪我只管赢，输了一走了之，我得换地点了。”父母他们走后，我和妻子都觉得这样的优待很不现实。
星期天，我准备去镇上和四弟谈话，想就廉政治法方面谈点看法。去忙了一大歇活儿后，我才出门。刚上公路，一辆小车在我而前嘎然停止，那个陌生的司机招呼我：“二哥，到哪里去？快上车！”“不啦，去镇上，几步就到了。”司机很诚心，把我拖上了车。小车一直把我送时了派出所里面，一打听，说四弟在苟师酒楼，我在雅座间找到了他，这时里面一大桌人已喝得面红耳赤。我四招呼我在他旁边坐下，并叫服务员拿了碗筷酒杯来。我很土气，没人理我，独自喝着闷酒。两杯啤酒下肚后，拘束得不敢动筷子夹菜。这时四弟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二哥，亲生的……”这时，众人行动起来了，尊称、敬酒、发烟、搛菜……很快地，我碗里修起了小塔；举过的杯子拼在一起在我的醉眼中活像堰塘。我已经醉了，再也不敢接受优待，借故去洗手间悄悄溜走了。我醉熏熏回到家里的时候，才想到今天的任务没有完成。妻子说：“有些事是要给四弟谈谈，改天再去吧。”“不去了，我怕被罐醉。”“也好，等四弟回家看父母的时候再谈吧。”
四弟很少回家，偶尔回来的时候，总要带几个朋友，除了喝酒打牌以外，再也没有间隙谈私事。所以，找四弟谈心一直拖着，时间一久，这个念头便逐步消失，就连妻子也说：“他的文化高，有见识，是非分得清，就让他自己去操吧。”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妻子又警告我：“少去占便宜，优待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的人都是互相利用，你一定要当心交朋友。”“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妇女提着一只大鸡母进来，吓了我们一大跳。中年妇女踱到桌前，甜蜜蜜地说道：“二哥，二姐，我送你们一只鸡补补身子吧，高老师教书劳心，得注意身体哟。”我说：“我们不认识你，还是把鸡提回去你自己吃吧。”“哎呀，我是朱家河沟的，隔你们不远，我儿子还在你们学校读书呢。”妻子说：“你的情我们领了，鸡你得提回去。”说啥她也不肯，还甩一大叠钞票在桌上，凑过来悄声说：“是这么回事，我大儿子在外面打工，现在需要身份证，想请高所长改一下年龄……帮一下这个忙吧，这点小意思你们收下。”妻子严肃起来：“你把钱收起来，鸡也提走吧，你直接去找我四弟好了。”这时母亲下来了，她认识这个中年妇女：“江二姐，你咋来了？听说你儿子在外面……”“嚅——我有事找你们帮忙……”说着把母亲扶到了门外，一会工夫，只有母亲一人进屋来：“他有心拿……你们就收下吧，不要白不要，反正你们经济也困难。”我也动心了，把那一千块钱塞给母亲：“您拿着吧，没有其他见证人，犯不了法的。”妻子不肯：“不行，常言道‘白吃口软、白要手短’，硬气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咱不能要。”她没有征求母亲的同意，提着拿着钱追了出去。一会儿，妻子回来了，我生怕母亲怪罪，可是没有：“你们呀，之所以富不起来，太老实啦。”我怕母亲生气，连忙倒酒给她喝。
这一阵，父亲从街上回来总是沾沾自喜的，总是说这个请他喝了羊肉汤；那个请他吃了混饨……每天很晚回家的时候，总要在我家讲一些精彩片断，我听腻了，常常躲进厨房做家务。妻子怕老人寂寞，总要陪着他高兴，偶尔也含沙射影说两句：“爸，你还是多在家里就餐吧，外面的饮食很不卫生，吃了担心得病呀。”父亲总不以为然：“没事，我活不了多少年了，能吃就吃吧。”有一天傍晚，不约而同来了好多人围在爸爸门前，我估计是来讨债了，顿时也慌了手脚，急忙约着妻子去劝解。原来这些人都是开赌场的老板，这回县公安局的打突然袭击把他们清了，没收了赌具、赌资，听说还发了款，他们到这里来给爸爸说情，要四弟从轻罚落。这是的场面格外壮观：有的拖爸爸的手；有的扯衣服；有的抱大腿；有的抱腰肢……此时爸爸比五牛分尸更难受：“哎哟，扯死我啦！你们快放手吧！……”我和妻子解围后，爸爸才躲进屋里，最后他从窗子里探出半个脑袋说：“你们走吧，我明天一早去给四娃说……”不久，这批人散去了，我到屋里语重心长地对爸爸说：“他们对您的优待是有代价的，说通俗点就是投资，现在他们会缠着你不放的，最好以后不要再去享受那些不靠实的优待，免得给四弟添麻烦。现在，您就躲在家里吧，这一阵不要去上街了。”“不，我得去找你四弟试试，我这把年纪了知道分寸，不会拿难事给所长做。”妻子点了点头：“爸应该去找四弟，特别要提醒他秉公办事。”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去派出所找了四弟，四弟说这是县公安局的行动，他不但帮不上忙，还因此而受了影响。父亲听了很扫兴，再也不敢往大街上走了，便绕小道回到了家，从此，父亲很久没有去上街。
过了一阵，风平浪静了，父亲在家里有些心慌，便又去了街上。那些茶馆又恢复了营业，而且生意依旧兴隆。父亲没有脸面进去，只好在外面踱来踱去，店老板看见了，还是很热情地把父亲迎进去，不过，老人很自觉，从不再白吃，输了钱也一五一十清。从此，他回家虽然荷包不胀，但我们全家都感到很充实。尤其是妻子，她经常在我耳边说：“你要多关心老人，他没有钱花了就说一声，千万不要到外面去丢人现眼。”我家也不宽裕，爸爸去上街的时候，总要摸点块块钱给他，妻子总是说：“爸，你不要去赌牌，就在茶馆里和老人们聊天吧，中午到馆子里去饱餐一顿，还比你输钱华得着。”“我晓得、我晓得……”爸爸总是这样答应着直奔街上。
生产队游队长做起收猪生意来，并专修了两间屋给肥猪灌水。他高薪把三弟请去为他效力，灌水的时候叫爸爸去放哨，代价是很可观的。我和妻子对他这种坑害消费者的行为很不满，常常想举报这非法之徒。母亲劝道：“算了吧，这样会断你爸和三弟的财路，现在到处都是这样，最后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我们听信了母亲的，总是在心里谴责这种不道德行为。结果，还是有人去举报了他，县里有关部门穿变衣过了爸爸的“哨卡”，大家对游队长倒楣拍手称快。隔了一天，他又大张旗鼓灌起猪来，游队长是大老板润槐的叔爷，润槐去活动了一下，又是拿红包又是办招待，问题便解决了，还听说连款也没有罚，现在，游队长的基地成了灌水工厂，方圆一、二十里的猪都拖到这里来灌，三弟每天的收入就有一百多块。有了这可观的优待，家里人再也没有举报的念头，因为这是徒劳。
我和妻子时常在想，穷就穷吧，不享受优待还活得自再些。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22 《梦圆人生》
我时常在想，不只我一个人的人生道路崎岖，好多老实巴焦的平民百姓的命运也和我一样，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我始终富不起来的根源。这时，我觉得我有好多话要说，很想一口气把心中的苦衷全倒出来，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大胆的设想酝酿成熟：写一本书吧，让后代去认识人、改造人、从中寻求正确的人生道路。我连想起《梦断人生》的悲剧，决定给它取一个相反的名字《梦圆人生》，不过我下定决心不投稿，把它作为生活的一部分，让后人知道我的思维境界，决对不想推出去丢人现眼。
现在我的雄心更大了，一边写作一边练习电脑五笔打字，还打算把稿子完成以后去买一台电脑，把“作品”堂堂正正地打印出来，然后装订成一本书，经常拿出来翻翻解闷。妻子不大支持我：“作为业余爱好可以，要顺大流，多写好的一面，要不，后代可能把它当废纸。”我说：“我总觉得苦涩，违心去写没有灵感，这实际惯了，只有原原本本地写生活我才有乐趣。”妻子没有多说：“我支持你写，不过，千万不要懈怠教学工作。”“不会的，我在家里挤时间写，不让别人知道，免得招来是非。”从此，我便加班创作起来，妻子依旧陪在我身边做针线活，夜深的时候还要给我煮荷包蛋来。灵感丰富的时候，天亮了还没不放下笔。
放暑假的时候，女儿回来了。她想学电脑，我准备带她到学校去。我把这件事给开放校长说，他满口承认：“没关系，教师子女来学电脑我还能不支持？”这样，我每天都领着女儿去学校，中午便和守校的李幺爷一同煮饭吃。嫱嫱去电脑室后，我便抓紧时间在办公室里创作。这里很清静，每有人来干扰，一天就能写两三万字。一天，开放校长突然撞到我跟前，我的稿子来不及藏被他发现了，他抓过去看了看，然后摇头说道：“你又想当大作家？上回已经碰得头破血流，还不吸取教训。我说你呀，留点神养身体吧，不要去追求不能实现的东西，到时候还不是劳命伤才的下场。”我把稿子抓过来说道：“闲着没事练练笔而已，从来没有想过成名成家。”“那好，我给你一个练笔的好机会，你把我们学校的先进事迹报道出去吧，我也是正为这件事来的。”“报道我们学校？我们学校有啥值得报道的？”“我看你呀，没有长眼睛耳朵，我们学校那么多先进事迹你都没有发现，真不够格当我的部下。”我怕得罪他后不让嫱嫱学电脑，口气便缓和下来：“好吧，你告诉我有哪些先进事迹，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写，该行了吧？”他微笑起来：“我给你提个大框框，你去编吧。先从领导廉政工作有方着手，然后写校园面貌好、教师热情高、教学质量好……随便一写就是几大篇。”我又为难了：“教学质量高？镇里评比我们不是倒第一名吗？”“这是向县里、市里报道，没有人知底细，你就来个大初一要猪儿粑——只往好的说，听我的不会错。这个稿子要得很急，下午我在镇里开会后来拿。开放校长说完，风尘仆仆地走了。这样，我只好先完成他的任务。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创作，下午很早就脱稿，“作品”中的开放校长成了英模；我们这破烂不堪的学校成了清华园……开放校长看了之后拍手称快。没过两天，我们学校成了宝地，开放校长成了大红人，县电台、电视台、《大山报》……都在宣传我们学校的先进事迹，我还得了五十块钱的稿费。这时我才感觉得，我的《梦圆人生》确实脱离了形势，要是能照开放校长指出的方向写的话，那笔稿费可不简单。我成功了妻子也很高兴：“就照这个样子写吧，说不定我们还会发财哩。”晚上，我扭转了笔锋，煞了大半夜也只写了几行字，于是决定还是按原来的思路写。妻子很惋惜，我劝她：“我不是为了进稿费，是想抒发自己的情怀，该说的没有写出来，会憋出病来的，到时候损失可大啦。”妻子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的意图写。”
过了一阵，学校的电脑坏了，嫱嫱失去了学电脑的机会，我的心里也紧张起来：肯定开放校长要怪罪我们。妻子也到我跟前说：“学校的电脑坏了我们有一定责任，损坏东西照价赔偿，我们也承担一部分修理费吧。”嫱嫱不赞成：“我刚上机的时候电脑就不听使唤，本来就是烂机器，我不去操作的话，早都坏了。”我考虑了一阵，觉得应该先给开放校长打招呼，于是我专程去找了他：“学校的电脑出了问题，修理费……”我的话未说完，开放校长慷慨笑道：“没关系，机器跟人一样，要得病是难免的，我会找人修理的，修理费你就有用管。”嫱嫱离家返校前，她有篇论文要打印，我们一起到学校，结果电脑已经修好，嫱嫱便上机操作起来。她发现以前的故障依然存在，只不过免强能使用。守校的李幺爷告诉我：“开放校长从城里请了一个师傅，拆开机器到处摇了摇、抖了抖，听说花了八百元的修理费。”“那么贵？像这等机器新的还不值八百元呢。”嫱嫱在一旁也被吓着了。
女儿打文章的时候，我便在办公室里创作。下午，开放校长来了，他对我依然很热情：“电脑早就修好了，为了你女儿学电脑，我是迫不及待呀。虽然花了几百块钱，但我为教师及时排忧解难，这不是你以后报道的好材料吗？我是一个领导，你们的疾苦就是我的疾苦，以后有啥困难说一声就是。”我想，多半是我写稿子吹捧了学校才得到优待，这样我反而心里不踏实：“花了那么多修理费，我也承担一部分吧。”“不不不……这件事你不要给任何人讲，我已经处理好了。”这时嫱嫱过来了：“校长，这台电脑光死机，我反复调试也不顶用，我看还潜伏着严重问题。”开放校长一口否认：“不会的，我已找了城里最有名的电脑专家修理过，你虽然是大学生，这方面的知识不够专业，看来你还得努力。”嫱嫱还想说什么，我使了个脸色，她才眨着眼睛走开了。今天嫱嫱的收获不大，两千来字的文章花了一整天时间；我很可观，又写了一万多字。
2002年下期开校后几天，创作首稿完成了，现在的任务是把它打印出来。学校那些破电脑我害怕去操作，妻子支持我去买一台。后来经张军老师介绍，他同学张小桃在县城里搞电器维修，有一台旧电脑放着没用，由于同学关系五百块钱我把它买下来。
从此，我一有空就在电脑上打字。为了赶进度，我还规定了每天打一万字的任务。由于我对五笔字不很熟悉，常常加班到深夜，心中有事打个小盹就醒了，有时只有凌晨两三点钟，又翻身起床工作，妻子常常说：“太早了，再睡一会儿吧。”我骗她：“五、六点钟……快天亮了。”我的身体渐渐吃不消了，早晨去主课的时候，眼睛总是流泪；头上的毛发，轻轻一拨就是一撮……打了六十页的时候，突然停电死机，再开机的时候，原来的文件全报销，前功尽弃。我没有气馁，又从头开始。又打了三十多页的时候，机器坏了，不能开机，请来学校懂电脑的陈正老师诊断，他说内存坏了，得去县城里买一块。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我总想早点把电脑修好，放学后我便匆匆去了县城，打了好几家电脑维修店，花了五十块钱才找到合适的内存。这时，已经没有车了，我便步行三十多里快速赶到了家。把内存条插上后，机器能正常工作了，打开电脑一看，原来的文件还在，我很兴奋，熬了一个通宵把耽搁的任务补起来。到“十一”长假的时候，我已经打了一百多页，这时我的决心很大，力争在假期内基本完成任务。第一天开机的时候，机器又“瘟”了，我很着急，马上步行十几里去找来在家休息的陈老师，经过反复调试，确认硬盘坏了，我立即去借了三百块钱给陈老师，托他去清河市买硬盘。陈老师走后，想着那报废的一百多页文稿，眼泪不由自主流出来。妻子安慰我：“着急没用，又从头开始吧。”硬盘买回来后，又重新安装操作系统和应用软件，机器虽然能重新运转，但我以前的血汗全部白流，不过，没有让陈老师看出我的酸楚，装出很自然的样子又重新操作起来。陈老师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为了保险，你最好去买几张软盘把新内容全部备份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我速去了县城，花五十块钱一次性买了十张软盘。为了安全，我对文件作了双重备份，现在总算可以放心编辑了，不用说我比以前更加辛苦，煞通宵的日子越来越多。一天深夜凌晨一点左右，几个民警破门而入，吓得我从椅子上摔到地下，还不知道我犯了什么法，猜想一定是文章内容反动被暴露吧。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两个民警把我扶起来，另一个民警上前道歉：“对不起，原来你在敲键盘，我们误认为是打麻将的声音……”不一会儿，他们都说着对不起走了。妻子也吓坏了，起床知道内情后，一直陪我坐到天亮。
快到期末的时候，文稿全输入了电脑。妻子劝我好好休息，我为了早点看到成果，决定即时把它打印出来。开放校长知道我的文章长，不同意我用学校的打印机。我又写一篇虚假的报道以后，他的情绪才好转。于是，我利用星期天把文稿打印出来，看着这本四、五十万字的书，我兴奋起来，胸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成功感。
这时，有的老师知道了，硬要抢过书去看，不过也只是随便看几页断章取义罢了，众说纷纭：“好，反映了社会现实。”、“没有价值，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我觉得他们说得都对，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总是微笑着点头。还有的老师建议向出版社投稿，我总觉得我的作品和现在出版社所需要的差距甚大，不但不能投，还应当保密。
妻子抚摸出《梦圆人生》也很高兴：“你成功了，好好放着作纪念吧。”于是，我把它藏在了箱子深处。
23 一切为了师生
2003年新学期开校典礼大会上，开放校长作了长篇报告，“一切为了师生”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遍。
他真还有雷厉风行的气魄，刚开校就把原来的校门拆了，还把门口的一个平台铲平，重新布置校门和围墙。很多老师都有意见：“原来的设施好好，这样搞纯粹是浪费。”开放校长听到后严肃起来：“你们懂啥？又不要你们从荷包里摸钱，我是为了师生们的形象，原来那个样子太丢人。”他的老表们承包了这项工程，很快就完工了，刚投入使用，围墙就裂了缝，开放校长又请人来维修，据总务透露又花了一千多块。按开放校长的话说：“为了师生们的利益，几个钱算啥？”
平静了一阵，开放校长又有了新主张，决定把学校建成花园式。这时有的老师说：“我们学校有梧桐、黄角树、竹林……高大参天，绿树成荫，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再修剪整形的话，要算镇里一流。”开放校长摇摇头：“你们是坎井之蛙，北大、清华校园是什么样子？我要让师生们走进校园有世外桃源的感觉，这也是上级领导的意思，我决定去找县园林绿化局的来规划。”“好，我能帮上忙，”李老师说：“我舅舅是绿化局的头头，保证花不了多少钱。”开放校长一听脸色变了，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了，我去找那些个体绿化户，要好讲价些。”后来，他精心设计后，去三叉店找了几个种花草的来，又找来他老表那一邦人砌花台、修水池假山……他们在校园里忙得热火朝天，原来的大树全锯掉了。一天，镇教办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也大惊失色，不知开放校长在领导耳边说了些什么，最后只听到领导一句话：“……大家的意见好哇！”半个多月后，我们学校还真的成了花园：内坝里砌了十几个花台，里面栽上万年青、黄角兰、银杏、丝兰、桂花树、塔柏……还有好多都叫不出名来，树下种树，茂盛极了；每个花台都嵌上了白色的瓷砖，太阳出来的时候像镜子一样；中间是一个棱形的水池，水池中央是假山，水里面安装了潜水泵，通电后喷水很壮观：中间柱状，两边伞状。这样，学生的活动空间很小，两个人并排走很涌挤，稍不注意就会碰在瓷砖的棱角上，第一天就有学生因此哭鼻子。不过同学们都很喜欢花园，开放校长为了让师生们开心，常常打开开关喷水，学生们围在旁边看稀奇，人越来越多，有的忘了去上课，有的被挤到水池里，有的探着身子去淋浴……花样百出。后来，开放校长只有在有领导来视察的时候才打开喷泉。据说有一次县上的领导下来评价很高，夸这所学校是全县第一流的，还说开放校长有能力。的确，给学生带来的新的乐趣，他们常常在林间捉迷藏，真很难找；有的学生为了躲作业，也藏在林间养神。这样难免要损坏一些花草，开放校长很快把这项活动禁止了。老师们不以为然，总认为这样不现实，不如以前美观，那几千块钱能分几个出来教师享受更实在。开放校长有独到的见解：“让师生们生活美好的环境里，这是最大的享受。”
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开放校长把我喊住：“高老师，报道一下校园环境吧，明天早晨交稿。”“我……我有病，头痛，写不出来。”“没问题，凭你的水平写这样的稿子还用得着动脑筋？拿出写《梦圆人生》的干劲出来吧。”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刚一动笔就烦恼起来。这时妻子笑眯眯地回来了：“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猜猜看……”我想了很久也没有眉目：“猜不着。”“告诉你吧，女儿得了国家级奖学金，免一年的学费，还有四千元钱呢。”“真的？太好了，将近一万块钱哟，这可不得了，赶快打电话祝贺。”“我已经祝贺过了，你要不要说两句？”“算了，你都代表我，快拿酒来，今天晚上来过一醉方休！”我和妻子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这时一切烦恼都没有了，待妻子入睡后，我如实写了一篇报道。
到学校后，我把稿子交给开放校长，他看了以后觉得力度不够，但还是交上去了。结果，这篇报道没有被采纳，开放校长因为这事还指责了我两句。我不明白，实话实说还有罪，这时我才为我的《梦圆人生》捏把汗——幸亏没有寄出去！
开放校长闲了一阵，心里发慌，整天逛来逛去总想为师生办实事，这时他觉得又有了问题：楼上栏杆似乎矮了点，对学生很不安全，于是马上召开教师会，首先讲了一些安全法规竹石全隐患，最后把焦点集中在拦杆上，说如果不整修，很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对于安全问题，谁都不敢打包票，既使有意见说话也很小声：“……半人多高，谁翻得出去？”、“是呀，十几年来从没有出过问题，我就不相信现在会有人跳楼，除非是疯子！”……开放校长见教师们情绪低落，便抬天子压诸侯：“上面说了，凡是有安全隐患，必须整改，谁反对，出了问题谁负责。”这时，没有人敢开腔了。于是，开放校长在总务那里提了款，买了许多钢管回来，又去请来焊工，在栏杆上修了一道防护栏，现在栏杆有差不多一人高，再也不会担心学生翻下来。上面也有领导下来看见，心中想着“多事”，但现在安全喊得响，口中不敢说出来，还称开放校长安全工作抓得扎实。
现在总算完美了，不过开放校长从没人闲下来，他还是到处转，总想多为师生办实事。好些天过去了，学校很平静，教师们估计现在可以平安上课了。一天，开放校长转了教室后又大惊小怪的：“山上那三间教室成了危房，得马上打报告整修！”有的教师说：“我天天在里面上课，并没有觉得有危险，是不是对安全过敏了一点。”开放校长指责教师：“你太麻痹了，中间那间教室墙体有裂缝，我三令五声打招呼，叫你们上课前先留意安全隐患，你们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有的老师实话实说：“那点小裂缝几年前就有，现在还是那个老样子，不会有危险的。”开放校长吼道：“没有危险？你敢打包票？签字吧，出了问题你负责！”老师们不敢开腔了。后来我们去观察，中间那间教室的墙角一处确实有头发丝粗一两尺长的小缝，不值得大惊小怪，回过头一想，反正是共产党出钱，他说修就修吧。第二天，向上递了整修报告，还请来了镇里、县里的一些领导、专家鉴定，中午到馆子里去搓了一顿后，决定将上面三间教室拆掉重修。修就修吧，教师们的日子更好过，上面那三个班压下来，我们这些班就只上半天课了，有个别老师很落后，巴不得下面的教室也整修，教师们好放长假。最吃亏的是守校的李幺爷，他被莫名其妙解雇了，临走了时候他对我说：“我不该多嘴，其实也没说舍，见工匠们后壁几丈长不安基石向校长反映了一下，没想到就这样……”其实李幺爷为学校做了不少好事，他这一走我们真还舍不得，我劝他：“以后您抽空到学校来耍，回家好好喂羊子，到时候我们到你家来喝羊肉汤。”他苦笑着走了。这批工匠的进度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完工了，还把上面的烂砖砌的花园后壁的围墙。那是单边墙，没有柱子，用力就颤动，有的老师向开放校长反映了这个情况，开放校长说：“那个角落没有多少人去，给学生打个招呼就是了。”这项工程是校长一手操办的，总务心里不怅然，他便给老师透露，整修三间教室花了六万多块钱。教师们一听都惊呆了：新修还用不了那么多钱，何况多数都是旧料！那三个班的学生搬进“新”教室后，开放校长乐滋滋宣称：“我又为师生们办了一件实事。”
又过了一阵，开放校长还真的办起实事来，说要加强对伙食团的管理。这是最实在的问题，因为师生们对伙食团的饭菜都有意见，开放校长知道这些也不好说，因为他除了中午那一顿白吃以外，另外还有恩惠，实质上伙食团就是他和炊事员伙办的。现在大家听到这个好消息，都纷纷建议：“另处请一个炊事员吧，我们被坑害苦了。”、“要不老师们轮流煮……反正我们这里教师都有多，也好增加学校收入。”……教师们提了很多建议，开放校长没有不摇头的：“我说的‘管理’是增加学生在伙食团就餐，实行封闭式，增加蒸饭费，这样来增加学校收入。”老师觉得这做有利于学生安全，也没有说什么。于是决定把学生的蒸饭费增加到二十块。这是一笔不少的收入，总共有六、七千块，用来解决老师福利是很可观的。结果在假期里，开放校长便对伙食团进行了改造，教师们一看确实比以前顺眼多了，但开放校长一报帐又令大家失望：“这次整修伙食团一共用了五千多块钱……”天哪，总共才六七千块钱的收入，还要除炊事员的工资，说不定还要倒帖黄瓜。我很气愤，代表老师们说出了心里话：“我就开放校长啊，你离开了搞修建就活不下去吗？还是多为师生们着想吧！”开放校长瞪了我一眼：“难道我这是为自己？反正钱没有往腰包里装，犯不了法？”“天晓得……”有的老师这样小声在下面嘀咕。开放校长的官腔又来了：“这是上面的意思，学校应把安全、卫生工作放在首位，原来伙食团的样子，肯定经不起检查，到时候我们的成绩会一票否决的。有发票可查，大家要相信我。”这时又有老师小声议论：“……发票，假的，买一个鸡蛋拿一张买牛的发票去报，谁知道？”其他老师有苦难言，顶多瞪瞪眼而已。
我们学校的经济越来越萧条，很多盲目上马的工程上面根本没有拨款，这期学前班的人数又减少了，老师不甘愿像头期那样两手空空回家，于是有的老师给小校建议：“我们学校老师有多，把学前班老师辞退了，就增加这笔代课费也是不小的收入。”其实开放校长刚从学前班老师寝室里出来，按着荷包，醉熏熏地直摆手：“幼儿教育是带手生意，别影响了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大家的担子轻点还不好吗？”他醒了酒后又说：“幼儿教师不但不能辞，还要提高她的工资，争取办出特色，以后家长才会把孩子往这里送。为了师生，为了以后的发展，我必须这样做。”老师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从中去占小便宜。
现在炊事员也嚣张起来，大量卖零食。其实报刊杂志和上级也有明文规定：禁止学校卖零食！开放校长睁只眼闭只眼，当上面有领导来检查的时候，他才叫炊事员把摊子收起来，并穿上白大褂迎接。在老师们呼声强烈的时候，他也只好去干涉，可是一钻进伙食团就一时出不来，面红耳赤之后说话又变了：“他的收入你，让他赚点钱吧，我警告了他，要卖卫生食品，这样大家就放心了。要是把得罪了，摆工不煮饭，我们再去请人来，肯定受到骚扰，别说伙食团，就是我们上课也不安宁，墙重压不死地头蛇呀，我是从安定团结的角度出发，这个道理大家应该明白。”后来，炊事员对师生们越来越苛刻，和开放校长像是一家人。
开放校长每时每刻都想搞摆眼儿，这开又莫名其妙请来了几个“设计师”，说是来布置校园环境。初春，寒潮袭来，大北风呼呼地刮着，在楼上上课的师生们眼不开眼。这天又碰上“设计师”来校，拖了一大车印制好的牌子来：什么《小学生守则》、《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多得很，其实这些东西学校里都有，还不算陈旧，现在又换上“金装”的，开放校长乐滋滋滋和“设计师”忙起来，可悲的是，只有一些学生去围见，老师们却绕道而行，似乎对他这一套不感兴趣。我去办公室拿胶水的时候，开放校长也闲下来，乐呵呵地望着我，巴不得吹几句，他也盼到我一句话：“楼上很冷，扯点薄膜来挡一下吧。”说完转身走了。后来听教导主任说开放校长没有采纳我的意见，学生们倒自觉行动起来，从家里带来塑料口袋扯在窗子上。后来开放校长觉得不美观，也去扯了薄膜来把口袋换下来了。最后他警告学生：“千万不要去戳，这是特制薄膜，十块钱一斤，损坏了要赔偿。”总务没有去经办很不高兴，还拿出发票给我看：“哪有这么贵的货？”我的想法不一样：“价钱我不管，这事还办得实际些。”
现在，开放校长又在“一切为了师生”的指导思想下，坐在办公室里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24 听党课
一天下行，开放校长对我说：“后天上午到镇里听党课，你是老党员了，应该参加。”我说：“现在我教的毕业班，教学任务重，你去听了后回来传达吧。”开放校长觉得我的出发点正确，也就同意了。
回到家里，我把这件事给妻子说了，她竭力反对：“你是党员，应该坚持过组织生活，对党我方针政策多了解一些，工作起来才不会迷失方向。还有，你不要像一个闺女老躲在家里，要多出去见识面，跟那些大人物多接触，还有可能改变你的命运。”我说：“我都四十几岁的人了，只考虑工作吃饭两回事，现在社会上那一套我学不会，凭命运吃饭，要说好处能落到我头上的话，除非人人都有好处。”“你别太消极，你是共产党员，还是先进点吧。”“我是最先进的共产党员，我进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换来的，不像有些党的干部，便宜占完了，只用党员的标准来要求别人，依我的脾气，好多不都要掉脑袋。”“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看破现实，你能扭转乾坤么？马上气死了，世人少一个高郢文地球照样转。我想，我们之所以富不起来，跟你的性格有关系，还是改一改吧，最好还是顺大流。”“……改不了，为了不让你生气，我后天还是去听党课。”
我到学校对开放校长说：“我明天决定去听党课……”“你还是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说话不算数？”“我正因为是一个共产党员，所以该去过自己的组织生活。”开放校长瞪了我一眼没有吭声。这是我有些害怕：改变一下主意还差点不是共产党员。于是，我便去找了科任老师，把今天班上的课包下来，明来叫他们顶着。这时我才想起，陈老师叫我替他改写的论文明天要交，于是才紧张起来。陈老师挺通情达理：“你帮我改论文，我替你上课。”“好吧，下节课是做作文，你帮我看着就行。”开放校长在办公室呆闷倦了去转教室后，又到我跟前上政治课了：“你是一个共产党员，鄯自离岗，得好好反省反省！”“没事，学生做作文，我帮陈老师改稿子，只耽搁一会儿。”“上面三令五申要求教师做到‘六认真’，陈老师不了解你班的情况，能完成教学任务吗？”我放下笔马上去了教室，这时我又想，贫民百姓累，共产党员更累，咳，咋叫我没有运气当官呢？
第二天我去镇里听党课。已经十点过了，会场里还没有多少人。这时，主席台上坐了几个官员，我向旁边的马老师打听，才知道哪个是镇长、书记，旁边有个党员笑我：“咋搞的？镇里的头头都不认识，看来你不先进。”我也有服气：“我认识他们有何用？我又不在他们锅里舀饭吃。”又有一个党员不理解我：“看来你是个‘日本人’，在当社会不吃香啊！”我忍了，瞪了他一眼望着台上。一会儿，党课开始了，书记拿出一份资料结结巴巴读起来，下面很闹，根本听不出什么明堂。我再看看周围的党员，有的抽烟、有的小声吹牛、有的躬着身溜走会场，最恶心的是我后面有两个党员，躺在长凳上打呼噜，还满嘴唾沫，呓语翻翻，真够吓人的。再看看开放校长，他的确是典范，伸着脖子活像一只西鸭，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我决定向他学习，好好听党课，多吸取一些营养。这次党课也没有多少内容，还不到一个小时候就结束了。我很遗憾：早知道这样枯糙的话，真不该来。
我忧心忡忡地正准备往家赶时，马老师在后面喊我：“老高，还有搞头哟。”“有啥搞头？”“跟着开放校长吧，还要去吃生活哩。”“不啦，还早，回家吃饭也不迟。”“哎呀，不吃白不吃，反正是吃共产党。”其实，我也想打牙祭，便跟在了开放校长后面。镇上有两家大餐厅，大家都朝最好的一定涌去。我们很幸运，抢到了一席之地。开放校长也够大方，喊了好凡个菜，便去和当官的喝酒去了。服务员到桌前：“喝啥酒？还要些啥菜？”我见桌上比家里打牙祭更多内容，又考虑到喝火酒要俭省些，于是说道：“不要菜了，来一瓶老白干吧。”其他的老师都反对：“来一件啤酒！”“再上几个菜！”“来两瓶饮料！”……一会儿，桌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菜，我担心吃不完可惜，显得神情不自然。马老师在我耳边说：“没事，有人开钱的。”这时，我反而没有味口，喝了两杯酒就醉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有马老师在我身边。他拉着我：“走，打牌去。”“还早，回学校上课吧。”“机会难得，出来就是一天，没有管的。”“怕开放校长记旷工。”“他呀，没事也得找事，现在还在喝酒哩，不信，你去看吧。”我到雅坐间门口，里面正在热火朝天打酒战，好酒把地板弄得像泼了水似的，桌上的菜堆成了小塔，官员们红着脸吐出没有底的酒话，看样子正是高潮，一两个钟头结束不了。开放校长没有酒量，只有陪当官的时候他才喝一点酒，现在他支持不住了，见我在门口，便借故留了出来，要我扶他去洗手间。他在洗手间里呕吐了，又用冷水冲洗了头才清醒过来。开放校长要我陪他去玩，我回头一看，桌上还有好多菜原封未动，这时我想到了在家干口白牙的妻子，准备把剩菜拿点回去叫妻子尝尝。开放校长不住摇头：“你是个党员，别去丧德！”我只好跟在开放校长后面到他去的地方。我们穿过小巷来到“红雨伞”歌舞厅，我想，去唱几首通俗歌曲醒醒酒也好。可是，里面没有这些设施，开放校长进去后，似乎他是这里的老熟人，被两三个黄毛女拖上楼去了，他还向我招手：“来吧，……高级享受……”有两个女青年来拖我时，这被吓跑了，准备去找马老师他们打川牌。到茶馆的时候，马老师已上了场合，其他闲着的老师邀我：“来，打麻将，两块怎么样？”我被吓着了：“打两角差不多。”其他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我只好退出来，心想，还是早点回家帮妻子干活才是老正经。
回到家里，妻子见我面红耳赤的，笑道：“这个世道，还是要当官才好哇，一个普通党员，还有机会油嘴滑舌，将来女儿大学毕业，一定要她去考公务员。”我苦笑道：“我难逢难月吃一回，你就别笑话我了。以前过组织生活，我都是回学校上课去了的，其实，我在外面每夹一块肉在嘴里，都想分一半给你。”“我晓得你心眼好，现在好多人都说良心不值价，我却不这样认为，事事讲良心的确富不起来，但是富起来了如果没有良心有何用？”“你说得对，真不愧是我的好妻子。”我们说着，还天真地拥抱起来。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批改作业的时候马老师塞给我两块钱，我很纳闷：“不要，难道又吃又拿吗？”“这是你昨天的旅差，收下吧。”“不，我走路到的镇上，也没有住旅馆，这钱我不能要。”马老师帖着我的耳朵小声说：“这是小数目……人家开放校长，报了六块钱，他的路线是从鸭子滩到大山，又从大山到镇上，人家每次去镇上办事都这样报，一个月的旅差就有一百多块，可观吧。”“太不合理了，简直就从广州到北京，又从北京到镇上，不更多吗？”“为何不可以？当官的要怎么就怎么，谁叫你没运气当官呢？”“太不公平了，就拿我来说吧，白吃了一顿，又耍了半天，老师们呢，吃自己，还要顶课，这点补助应该归他们。”“你呀，太死板了，难怪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始终富不起来，百姓是干活儿的命，天经地义，你改变得了吗？”“咳，要是共产党的干部真能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做人民的公仆该多好啊！”“那是理论，不容易实现！你想想，现在指头大的官位都争得呱呱叫，那些人真想为人民服务么？我看是想人民为他服务，现在你还想找焦裕录那样的干部？够得累！”这时我高兴不起来了，联想到生产队游队长那号人，算什么官嘛，把队里几万块鱼塘承包款挥霍一空，镇里的干部还对他另眼相看，原来我根本不信“有钱能买鬼推磨”这句格言，在实事面前我只好让步了。马老师对这些哲理更精通，难怪他比我更富裕。
这时有个老师拿着一张报纸高兴地叫道：“这个大贪官倒楣啦，被判处死刑……”好多老师都激动着围过去了，等他们兴奋了一阵我才慢吞吞地拿过报纸，发表了自己的“高见”：“你们高兴啥？贪官多得很，六秒钟报一个的罪状，昼夜不停地报要三年时间才能报完，偶尔砍一个高兴得起来？说不定还要教会那些贪官怎样躲避。”这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有心计的人算了算，觉得我的估算有道理，经过反复论正后，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我说：“光爆光不够，最大快人心的是中央早日拿出惩治腐败的有力可行的措施，把老百姓怨声载道的问题抓落实。”
也有的教师不同意我的观点：“你太落后了，还是一个党员哩，以后还是多去听听党课吧。”我说：“我比讲党课的人先进，不去听党课还好些。”
25 我的偏见
之所以学校的老师很佩服我，不单是我的水平高，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爱讲老实话。学校的领导碍眼，常常把我认为真理的东西当成偏见，我要保持我的生活空间，没有跟他们一般见识。
新学期刚开校，开放校长说县上要下来检查教学“六认真”，叫老师们无论如何要梳光光头，首先得把课备好。于是，教导主任把现成的教案给每个教师，叫我们在短期内备上几课，要体现全体教师做到了周前备课。我说：“还是结合班上学生的实际，边熟悉教材边备吧，这样教学效果肯定要好些。”开放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指责我的建议是偏见：“教案上备那些课，都是名师所为，谁有那样高的水平？必须照上面的备，而且要拿出一流的书写格式。”教导主任更洋气，还把备课从电脑里打印出来，开放校长拿着叫大家学习。其实，教师主任去上课的时候，也只拿了一本子，有人笑他：“唉，你怎么不带教案？”“那是应付检查的，我教了几十年书，还会乱套吗？”结果，县上下来检查，我们学校得到了好评。
现在各校正在试施教育教学新理念，开放校长和主任这一阵也很累，整天在资料上搜集理论，而且还经常开会贯彻，开展了一系列教研课、示范课。结果，老师们也不知道什么是新理念，叫领导作比较鲜明的阐述。开放校长说得很通俗：“新花样就叫新理念，比如，上课时让学生讨论、把学生带出校门教学等等，大家要好好学习，要不会被陶汰。”他也很诚心，又找了高、中年级两个老师示范。高年级的陈老师抱了一个地球仪在讲台上，学习《只有一个地球》，他像讲地理那样，让学生讨论地球的公转和自转，学生四人一组嬉闹了一节课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中年级的林老师讲《植物妈妈有办法》，她把学生带出课堂，分组去找蒲公英、豌豆，结果有的摔伤了，有的踩坏了别的庄稼……一无所获而归。在发表评论的时候，我说：“两堂课教学目的不明确，没有完成教学任务……”开放校长不住摆手：“偏见又来了，这两个示范者的教学方法，过去我们从来没有操作过，体现了‘新’，这就是改革，就是新理念，大家一定要改变过去陈旧的教法。”散会后，教师们都笑起来：“乱教书也叫新理念，因为你从来没有乱教过。”、“……简单嘛，就是耍点新花样。”……“小声点，呆会儿又说你偏见。”我说。
现在素质教育也喊得很响，但是这些举措贯彻下来变了形。一天，开放校长把班主任叫到行政办公室，他说：“我们要全面提高素质教育，培养新型建设人才，各级都很重视。今天下午第一节课，三至六年级的学生要进行‘少年百科知识竞赛’，大家要争取学生考出好成绩，这是我校抓素质教育的体现，一定要认真对待。我把标准答案复印出来了，让学生照着涂圈、打钩，千万不能失误。”上课的时候，我闷闷不乐走进教室，把《少年百科知识报》发给学生，叫他们根据自己的理解完成上面的试题，万分答不上的就算了。结果，学生做了两节课，多数试题都摸不着门，到放学的时候，我只好收卷。我去交答题卡的时候，开放校长笑眯眯地把前面的老师交的收了，当看到我那一叠五花八门的答题卡是，脸色突然变了，把答题卡顺手甩进垃圾桶里。我也不满意：“去真存伪，这是何道理？”开放校长瞪了我一眼没有吭声，我连忙退出来，幸好他没有骂我“偏见”。教导主任跟在我后面说了一句：“到处都这样搞，太认真了会说不起话的。”我没有心思和他说话，郁郁寡欢批改作业去了。
国家对教育事业很重视，尤其关心青少年的成长，对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抓得很落实，下面各教育部门也喊得很响，还把这项指标纳入评估的首位。我们学校，开放校长很会抓九年义务教育，又是查户口又是走访家长，结果发现确有一批未入学的儿童。他为了在上级检查的时候有好印象，便放假派教师去做那些失学儿童的工作。结果把那几个痴、呆、傻全请回来了，这下可麻烦了，他们在教室里像疯子一样唱唱嬉嬉，有的爬上桌子手舞足蹈、有的往老师脸上吐口水、有的把学生掀下沙坑……花样百出。我提出：“这些人应该进特殊学校，这样会影响全日制教育。”“偏见，适龄儿童都该入学，我们这里有正常儿童不知去向，如果不把这批人抓回来凑数，我们完不成任务。”没过几天，上面要来检查，开放校长慌了，因为还差好几个学额。这下苦了老师们，去把那些生活全不能自理的儿童抬到了学校，这时都还差一个人，开放校长便去找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初中毕业生坐在教室里，总算把大问题解决了。教师们很苦恼，有些被抬来的残疾人又脏又臭还坐不稳，开放校长命令班主任安排大个子学生倚着上课。面子也没有做好，正碰上检查的时候，一个残疾生没有被倚稳倒下了，窗外的高层领导惊慌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开放校长很镇定：“哦，这是带病坚持学习的学生，多半支持不住了……”“看来你们学校的学生挺有学习积极性嘛，归功于领导有方啊。”“不敢当……不过我们学校的学习形势是好的。”开放校长受到称赞后心里乐滋滋的，不消说我们学校的“普九”又受到了好评。检查过后，开放校长马上喊老师们把那些残疾人抬回去了，但是，那些痴、呆、傻不好打发，因为有言在先是免费读书，家长们记住这句话总不让孩子回家。开放校长苦恼起来，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把这一群孩子编成一个班，叫空堂的教师去看守。这样虽然给老师增加了不少负担，但是在素质教育检查时，开放校长的名声确传出去了，说他是全面提高素质教育的模范，号召其他的领导要向他学习。
上面的检查特别多，苦了师生们。每次得到上面来检查的通知，开放校长首布置师生打扫清洁卫生，把墙壁都要洗刷过，并分派到学校在校门口站岗行队礼；接着叫炊事员收起小摊，穿上白大褂；然后便令老师们把备课本、作业本等相关资料伸伸展展地摆在办公桌上；最后开放校长便在行政办公室里泡上好茶，放一些上等香烟，等候领导的到来。不过，来的领导大多不挑剔，随便逛逛看看而已，很短的时间，检查就结束，开放校长便陪“客人”们到镇上餐厅，不酩酊大醉不罢休。
接着，暴风骤雨式的对学生进行思想品德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开展起来。我说：“不改变社会风气，和用人制度，对学生进行思想品德教育不会有效果。”“偏见，”开放校长对我的观点持反对意见，“对学生的思想教育与外界环境无关。”我没有理睬开放校长，当他下达任务叫教师们写有关学生的思想教育论文时，大家都没有灵感，他又找到我头上。我没不推辞，当晚就起草了一篇名为《影响思想品德教育的两大因素》的文章。文章里面，我有独到见解：现在社会上很多人“一切向钱看”，到处都是“有奶就是娘”的肮脏语言，唯利是图的风气弥漫整个空间，学生没有真真清洁肥沃的大园丁，他们怎么能健康成长？当教者用课文中好的形象去影响他们时，那些“标准”人物跟现代人的差距太大，还会被说成是“痴、呆、傻”一类的无能之辈，怎样能进行思想教育？还有，现在读书费用高，花几万块钱大学毕业，一样的是打工仔，好些地方没有人际关系根本找不到工作；而现在社会上好多所谓的大老板，都没有多少文化，很多是靠胆子大、耍假冒伪劣手段、挖国家墙脚起家，还被有些新闻机构吹为大红人，而那些文稚彬彬、能按规矩办事的大学生则靠边站，阴阳颠倒，如何对学生进行思想品德教育和爱国义教育？假如社会风气好了，绝大数人都爱国，用人机制改一改，哪怕就是一个卖冰棍的也要求有文凭素质，这样，大家就会变读书无用为有用，全民素质提高了，对学生进行思想教育便水到渠成……我的这些观点得到了教师样的肯定，开放校长不停地说：“偏见、偏见……实足的偏见，你太消极了，不过我也想把你的文章推出去曝曝光。”结是，我的这篇文章在市里还获了奖，这时我才觉得还是有不少人在探求真理，为我们的国家更加繁荣富强在探索着。
开放校长隔了一段时间没有说我偏见，但他见老师们都很爱和我打堆，多半怕我揭疮壳，便煽动老师们疏远我：“他的偏见太多，警防中毒。”我大胆地站在他面前说：“我的确偏见多，现在我发表最后一条偏见：像你这样的领导真的是想搞好教育么？说句实话，你们每天都在考虑名利双丰收！”
开放校长瞪了我一眼走了，我想，以后再也不发表“偏见”了。
26 优待
我觉得我在开放校长面前言重了，妻子知道后也劝我：“你不要去得罪当官的，要学会‘看得惯’，还是顺大流好，你能扭转乾坤么？”我冷静想妻子说得有道理，准备去给开放校长道歉。
第二天我到学校的时候，不敢正视行政办公室，生怕开放校长给我小鞋穿。出乎意料，开放校长在门口热情地招呼我：“高老师，你过来一下……”我慑手慑脚地过去，准备接受他的批评。结果，他不但没有指责我，还给我优待：“你很有主见，写作水平又高，现在你要多写报道，我决定给你减少课程，每个月还给你二十元的补助。”我不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不敢承认：“算了吧，我喜欢多上课，现在我年龄大了，头脑不听使唤，这些事还是找年轻人干吧。”“不，非你莫数，领导相信你，我说话是算数的，你就把这副担子挑起来吧。”经过他反复劝说，我疑惑着走了。对这件事我拿不定主意，便去征求其他老师的意见。有的老师说在点子上了：“他真的是优待你么？我看他是优待你四弟。你想想，你四弟是派出所的所长，比他高一截，能不缺火么？他还有好多事要求你四弟哩。”我觉得这是真话，便接受了他的优待。
一天晚上，我和妻子正在吃夜饭，母亲高高兴兴地下来了。母亲爱喝酒，我去捧了一点花生出来，倒了半杯酒请母亲喝。妻子对我说：“你也陪妈妈喝点吧，一个人喝没兴趣。”我也倒了半杯酒，母亲喝得半醉的时候，更高兴了，话也多起来：“你们说这个人哪，运气来了是不同，今天我上街，回来的时候，有一辆素不相识的小车把我送回家，司机硬要塞一百块钱给我，我登时下惨了，不敢要，那人说，高所长帮了他不少忙，这点小意思您老人家无论如何得收下……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样认识我的。”我也有些醉了：“嗯，那些人很有心计，说不定我们家族的每一个都了如指掌哩。”“就是嘛，你爸这一阵也很兴奋，荷包里有了钱，整天都去打牌，今天都还没有回来，多半又赢了。”正在这时，爸爸回来了，刚进门就是一个哈哈：“……运气真好，今天又对了，现在我想靠打牌为生，又赢钱，又过瘾，又不流汗水，每天还有人办招待，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我劝爸爸：“少给那些人来往，他们主要是给四弟的面子。”妻子也说：“这些人唯利是图，给他们打交道千万要当心，最好还是别去粘染，免得给四弟添麻烦。”爸爸也承认：“多半是你四弟的原因，难怪我只管赢，输了一走了之，我得换地点了。”父母他们走后，我和妻子都觉得这样的优待很不现实。
星期天，我准备去镇上和四弟谈话，想就廉政治法方面谈点看法。去忙了一大歇活儿后，我才出门。刚上公路，一辆小车在我而前嘎然停止，那个陌生的司机招呼我：“二哥，到哪里去？快上车！”“不啦，去镇上，几步就到了。”司机很诚心，把我拖上了车。小车一直把我送时了派出所里面，一打听，说四弟在苟师酒楼，我在雅座间找到了他，这时里面一大桌人已喝得面红耳赤。我四招呼我在他旁边坐下，并叫服务员拿了碗筷酒杯来。我很土气，没人理我，独自喝着闷酒。两杯啤酒下肚后，拘束得不敢动筷子夹菜。这时四弟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二哥，亲生的……”这时，众人行动起来了，尊称、敬酒、发烟、搛菜……很快地，我碗里修起了小塔；举过的杯子拼在一起在我的醉眼中活像堰塘。我已经醉了，再也不敢接受优待，借故去洗手间悄悄溜走了。我醉熏熏回到家里的时候，才想到今天的任务没有完成。妻子说：“有些事是要给四弟谈谈，改天再去吧。”“不去了，我怕被罐醉。”“也好，等四弟回家看父母的时候再谈吧。”
四弟很少回家，偶尔回来的时候，总要带几个朋友，除了喝酒打牌以外，再也没有间隙谈私事。所以，找四弟谈心一直拖着，时间一久，这个念头便逐步消失，就连妻子也说：“他的文化高，有见识，是非分得清，就让他自己去操吧。”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妻子又警告我：“少去占便宜，优待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的人都是互相利用，你一定要当心交朋友。”“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妇女提着一只大鸡母进来，吓了我们一大跳。中年妇女踱到桌前，甜蜜蜜地说道：“二哥，二姐，我送你们一只鸡补补身子吧，高老师教书劳心，得注意身体哟。”我说：“我们不认识你，还是把鸡提回去你自己吃吧。”“哎呀，我是朱家河沟的，隔你们不远，我儿子还在你们学校读书呢。”妻子说：“你的情我们领了，鸡你得提回去。”说啥她也不肯，还甩一大叠钞票在桌上，凑过来悄声说：“是这么回事，我大儿子在外面打工，现在需要身份证，想请高所长改一下年龄……帮一下这个忙吧，这点小意思你们收下。”妻子严肃起来：“你把钱收起来，鸡也提走吧，你直接去找我四弟好了。”这时母亲下来了，她认识这个中年妇女：“江二姐，你咋来了？听说你儿子在外面……”“嚅——我有事找你们帮忙……”说着把母亲扶到了门外，一会工夫，只有母亲一人进屋来：“他有心拿……你们就收下吧，不要白不要，反正你们经济也困难。”我也动心了，把那一千块钱塞给母亲：“您拿着吧，没有其他见证人，犯不了法的。”妻子不肯：“不行，常言道‘白吃口软、白要手短’，硬气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咱不能要。”她没有征求母亲的同意，提着拿着钱追了出去。一会儿，妻子回来了，我生怕母亲怪罪，可是没有：“你们呀，之所以富不起来，太老实啦。”我怕母亲生气，连忙倒酒给她喝。
这一阵，父亲从街上回来总是沾沾自喜的，总是说这个请他喝了羊肉汤；那个请他吃了混饨……每天很晚回家的时候，总要在我家讲一些精彩片断，我听腻了，常常躲进厨房做家务。妻子怕老人寂寞，总要陪着他高兴，偶尔也含沙射影说两句：“爸，你还是多在家里就餐吧，外面的饮食很不卫生，吃了担心得病呀。”父亲总不以为然：“没事，我活不了多少年了，能吃就吃吧。”有一天傍晚，不约而同来了好多人围在爸爸门前，我估计是来讨债了，顿时也慌了手脚，急忙约着妻子去劝解。原来这些人都是开赌场的老板，这回县公安局的打突然袭击把他们清了，没收了赌具、赌资，听说还发了款，他们到这里来给爸爸说情，要四弟从轻罚落。这是的场面格外壮观：有的拖爸爸的手；有的扯衣服；有的抱大腿；有的抱腰肢……此时爸爸比五牛分尸更难受：“哎哟，扯死我啦！你们快放手吧！……”我和妻子解围后，爸爸才躲进屋里，最后他从窗子里探出半个脑袋说：“你们走吧，我明天一早去给四娃说……”不久，这批人散去了，我到屋里语重心长地对爸爸说：“他们对您的优待是有代价的，说通俗点就是投资，现在他们会缠着你不放的，最好以后不要再去享受那些不靠实的优待，免得给四弟添麻烦。现在，您就躲在家里吧，这一阵不要去上街了。”“不，我得去找你四弟试试，我这把年纪了知道分寸，不会拿难事给所长做。”妻子点了点头：“爸应该去找四弟，特别要提醒他秉公办事。”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去派出所找了四弟，四弟说这是县公安局的行动，他不但帮不上忙，还因此而受了影响。父亲听了很扫兴，再也不敢往大街上走了，便绕小道回到了家，从此，父亲很久没有去上街。
过了一阵，风平浪静了，父亲在家里有些心慌，便又去了街上。那些茶馆又恢复了营业，而且生意依旧兴隆。父亲没有脸面进去，只好在外面踱来踱去，店老板看见了，还是很热情地把父亲迎进去，不过，老人很自觉，从不再白吃，输了钱也一五一十清。从此，他回家虽然荷包不胀，但我们全家都感到很充实。尤其是妻子，她经常在我耳边说：“你要多关心老人，他没有钱花了就说一声，千万不要到外面去丢人现眼。”我家也不宽裕，爸爸去上街的时候，总要摸点块块钱给他，妻子总是说：“爸，你不要去赌牌，就在茶馆里和老人们聊天吧，中午到馆子里去饱餐一顿，还比你输钱华得着。”“我晓得、我晓得……”爸爸总是这样答应着直奔街上。
生产队游队长做起收猪生意来，并专修了两间屋给肥猪灌水。他高薪把三弟请去为他效力，灌水的时候叫爸爸去放哨，代价是很可观的。我和妻子对他这种坑害消费者的行为很不满，常常想举报这非法之徒。母亲劝道：“算了吧，这样会断你爸和三弟的财路，现在到处都是这样，最后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我们听信了母亲的，总是在心里谴责这种不道德行为。结果，还是有人去举报了他，县里有关部门穿变衣过了爸爸的“哨卡”，大家对游队长倒楣拍手称快。隔了一天，他又大张旗鼓灌起猪来，游队长是大老板润槐的叔爷，润槐去活动了一下，又是拿红包又是办招待，问题便解决了，还听说连款也没有罚，现在，游队长的基地成了灌水工厂，方圆一、二十里的猪都拖到这里来灌，三弟每天的收入就有一百多块。有了这可观的优待，家里人再也没有举报的念头，因为这是徒劳。
我和妻子时常在想，穷就穷吧，不享受优待还活得自再些。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